习近平新政权面临国内问题的严峻挑战

中国自然环境的光与影

政治外交

近年来,中国在经济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发展成就。而开发行动背后加速恶化的,是森林破坏造成的严重缺水问题。立教大学的中国生态环境史专家上田信教授在此从文化角度论述了绿化的可能性。

前些日子,我从朋友那里得到了三组数码照片。照片中中国环境状况的剧烈变化令我惊叹不已。这位朋友参加了NPO法人“绿色地球网络”(以下简称GEN)策划实施的夏季研究旅行,刚从北京和大同游历回来。该组织20年来一直在中国山西省大同市开展绿化活动。

发展显著的风力发电

第一组照片拍摄的是北京的主要水源地之一“官厅水库”周边用于风力发电的风车林。官厅水库是为了给北京市民供水而于1954年建成的。水库的水源位于山西省,太行山脉将它分割出华北平原。在汇集了大同市中部山区水流的桑干河与汇集了大同市北部丘陵和内蒙古高原水流的洋河交汇处修建了水库,从这里开始,河流改称永定河,经华北平原一路流向北京和天津。

大同市历史上曾是北魏都城所在地,并因云冈石窟而广为人知,是北京的重要的水源地之一。桑干河流经深山,只有这一段地势较低。从亚欧大陆刮来的西北风穿过这段河谷,直达北京,带来满城黄沙。风车就借着这股风势运转。

朋友拍摄的官厅水库周围的照片,反映了中国迅速发展的风力发电的现状。这个“京能清洁能源鹿鸣山官厅风电场”始建于2006年,为了给北京奥运会场供应“绿色电力”,2008年正式开始发电。据说第一期工程的33台机组发电量为5万kW,可减排10万吨CO2(*1)。之后,风车数量继续增加,2012年5月,网上发布了第12期150MW工程的公开招标公告。由于地处水库周围,附近没有村落,几乎不存在日本的低频噪音危害问题,这是风能发电得以迅速发展的背景因素。

近年来,中国的风力发电总量快速增长。GEN事务局长高见邦雄也在看到官厅水库的风车后,开始关注起中国的风力发电情况,他在网上刊登的“黄土高原通讯”中写道:“世界风能协会公布了世界各国的风力发电数据。2010年末各国风力发电装机容量如下。中国42.3GW(千兆瓦)、美国40.2、德国27.2……日本2.3,是年,中国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风电大国。2010年的新装机容量如下。中国16.5GW、美国5.12……日本0.221(全球第18位),全球总装机容量在2009年末的158.7GW基础上增长了35.8GW(22.5%),其中46%的增量来自中国。”(*2)

用水问题日益严峻

大大超过30座的风车岿然林立,堪称壮观,但它们脚下的水库却几乎干涸。如果将风电的发展视为光明的一面,那枯竭的水库景象反映出的则是阴影部分。由于上游黄土高原农业发展导致用水增加,加上工矿业的发展带来的水质污染,官厅水库从1998年起就已经无法再用作饮用水源了。因此,人们不得不过度取用地下水。

在自来水普及以前的北京,人们都从水贩手中购买饮用水。水贩拥有从井里取水的权利,他们会推着独轮车或挑着扁担前往特定区域将水卖给居民。从清代的合同中可以看到有关取水权利的内容。合同中有“钩担”这样的字眼。这指的是在扁担的钩子上悬挂水桶的用具。可以使用这种钩担取水的水井深度等于手腕长度加上扁担和直到水桶底端的长度,差不多2m左右吧。过去,由于拥有丰富的地下水,尽管期间也曾有过中断,但这种环境从元代至现代的差不多700年的岁月里一直让北京维持了中国首都的地位。

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北京受人口增加等因素影响,出现了慢性缺水问题。由于水库干涸,人们开始过度取用地下水,以至进入本世纪后,地表至地下水水面的深度迅速增大。20世纪60年代,这一深度为3m,1998年达到11.88m,2000年为15.36m,2005年为20.21m,2010年更是达到了24.90m(*3)。为了应对如此严峻的形势,中国开始实施将长江水输送到华北的所谓 “南水北调”的浩大工程。但是,即便计划顺利实现,要想满足北京日益增大的用水需求也非常困难。作为根本性的解决办法,必须在作为北京水源地的山西省北部全面推进涵养水源的工作。然而,事态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我在2002年到访的山西省大同市天镇县,位于黄土高原的东北角。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当地水井的水位以每年1m的速度下降,甚至发展到必须挖地80m才能出水的地步。近10年来生活水平的提高,对青椒等蔬菜的需求量的增加,可以认为是加速水位下降原因。越来越多的农户开始种植收益性高的蔬菜,在可灌溉的土地上进行大棚栽培,抽取地下水的做法日渐盛行。

地下水位的下降也导致了江河水的枯竭。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永定河的主要支流桑干河就常年处于干涸状态。河道呈现出只有水洼零星分布的景象,河滩上浮现出白色的盐碱物质。偶有大雨降临时,会有水暂时流动起来,但这些水却因污染而变成了黑色,流往官厅水库。

满池清水所反映的光与影

朋友拍摄的另一组照片也让我受到了震撼。大同拥有已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云冈石窟。那张照片拍摄的是在石窟前新建的名为“北魏山塘水殿”的观光中心。这个建筑矗立在一汪清水的池塘之上。

长期以来,大同的主要产业一直是煤矿。现在的大同市市长认为必须在煤矿资源枯竭之前,确立新的产业,于是在旅游产业上投入了庞大的预算。2008年以来,累计投入8亿元建设了云冈石窟周边的景观,当地为此拆除了1镇5村4740户民房。据说山塘水殿是根据北魏时期的地理著作《水经注》的记载复原建成的(*4)。朋友拍摄的这番景象,可以说是地方开发中力图实现从煤炭业到旅游业蜕变的闪光一面。

不过,这番景象也伴随有阴影部分。笔者在2010年春天走访云冈石窟时,听说中央政府出于保护水源的观点,曾指示暂停向当时正在修建的山塘水殿周围的水池注水。可是,只要看看朋友拍摄的照片,就会明白中央未能阻止地方的开发行动。中央政府提出了“和谐”的口号,力图实现开发与环保的和谐发展,而地方政府为了开发而不惜牺牲环境,两者之间的龃龉典型地反映在这组照片中。

第三组照片是为树林环抱的直径达5m左右的池塘。这个池塘在大同市灵丘县南天门自然植物园里,是GEN从1998年开始建造的。刚刚开辟出来时,是一汪小小的泉水,最多也就是勉强冰镇一打啤酒。经过十多年的岁月,水量已如此丰沛了。这幅景象对我来说是无影之光。

“里山” 能否在中国扎根?

中国的森林覆盖率正在迅速提高。然而,在中国广泛开展的绿化活动,是像种地一般规整地栽种白杨和松树等单一树种。中国人将植被自然更新的高地称为“荒山”,其价值不被认可。对于那些由当地原有植物构成的未经人工雕琢的树林,如何让人们体会其美感,这需要有一个文化性质的飞跃。这个领域中为外来力量的参与留下了不少空间。

GEN通过长年的绿化活动,在人迹罕至的山区发现了自然更新的树林。只要没有人为的干扰,自然就会自行调节恢复,无需借助人力。基于这一发现,GEN取得了位于太行山脉一角的荒山的使用权,营造了自然植物园,试图破解排除人为干扰时,植被自行恢复的整个过程。

为防止放牧家畜的进入,园区周围种植了带刺的灌木,还安排了管理员以防范盗伐。这样一来,过去只生长绵羊和山羊不吃的有毒毛茛科植物的斜坡上,开始自然生长出了胡枝子等植物。落叶树也开始成长,周围树林中飞来的野鸟,和鸟粪一起播洒下了新的种子。相反,我们也可以想象,有一些鸟吃了自然植物园里的果实,也会把这里的种子扩散到其他山野。树林得到再生,山体的保水能力增强,泉水量也就增加了。

有关华北汉族社会的研究表明,这里传统中不存在相当于日本“里山(靠近村落、与人们生活密切相关的山林——译注)”这一概念的共有地。在日本的山村,村子的外围连接着宽广的“里山”;从“里山”再往深处去,则称作“奥山”(深山——译注),那里被视为神明所在之地,不可随意侵犯。这种由村落、“里山”、 “奥山”构成的空间被称为“Satoyama Initiative”,受到国际社会的高度评价。然而,如果急于求成地将这种文化搬到中国,恐怕会失败的。

要让一种异文化落地生根,必须开展耐心、持久的活动,深入当地,着眼于为当地人忽略的现象,在不受当地文化肯定的事物中发现价值,然后将它们展现给当地人。所谓改善环境的活动,不应以植树的数量来评价。摸索生态环境与人类社会共生共存的文化,也可以说是一种环境保护。

(2012年9月13日)

参考文献

上田信《大河失调——面对环境风险》(岩波书店,2009年)

标题背景图片:wonderland/PIXTA
正文图片提供:藤原国雄(GEN会员)

(*1) ^ (《中国能源报》2010年11月22日)

(*2) ^ (567期“风力发电”2011年09月28日)

(*3) ^ (自然之友编《中国环境发展报告2012》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

(*4) ^ (“大同启动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和开发打造世界旅游名都”http://sx.people.com.cn/ 2012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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