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卜力時代的落幕
2013年動畫電影《風起》上映後，導演宮崎駿發表了引退聲明，從此不再製作動畫長片，次年2014年吉卜力宣布解散製作部門，《回憶中的瑪妮》（米林宏昌導演）成為「絕唱」。自1997年動畫電影《魔法公主》以193億日圓刷新日本票房紀錄以來，宮崎駿導演便不斷推出「破100億」的票房佳作，吉卜力動畫成為了左右日本電影票房大盤的重量級存在。現在，這吉卜力的時代也最終落下了帷幕。
放眼世界商業動畫電影行業，以迪士尼和皮克斯（PIXAR）為旗手的主流動畫製作公司轉向3D動畫已十年有餘。反觀日本，吉卜力工作室則一直保持著以1958年東映動畫長片《白蛇傳》以來的傳統2D手繪為主、3D為輔的混搭風格。吉卜力製作部門的解散，是否意味著日本獨特的動畫製作方式開始走向終結？
在思考日本動畫今後的走向時，或許有必要考察一下連續兩年口碑票房雙收的細田守與新海誠這兩位導演的特點。
不輸吉卜力作品的票房佳績
2015年夏天，細田守發表了最新作品《怪物的孩子》，票房收入58.5億日圓，觀影人數達459萬人，絲毫不遜於吉卜力作品。然後2016年10月25日起，其代表作也在第26屆東京國際影展的動畫專題「細田守的世界」環節展映。作為代表日本的電影導演，細田守的國際知名度不斷提高。
另一方面，新海誠的最新作品《你的名字》引發了社會現象級的空前熱潮。今年8月26日上映後，連續9週蟬聯週票房排行榜榜首，斬獲164億日圓票房，已超過宮崎駿的《崖上的波妞》，晉級動畫電影票房排行總榜第5名（截至10月24日）。即使包括《冰雪奇缘》（2014年在日公映）等美國3D動畫在內，票房破100億日圓的動畫電影也僅有9部。新海誠新作的票房實力由此可見一斑。
筆者將在此基礎上，就細田守與新海誠兩位導演的軌跡和作品世界進行考察。
傳說中的細田守版《霍爾的移動城堡》
細田守出生於1967年，2016年11月時值49歲。據說他12歲時就在小學畢業文集裏寫道「想當動畫導演」。當時宮崎駿的第1部動畫長片《魯邦三世：卡里奧斯特羅之城》（1979年）剛剛公映不久，少年細田從劇場內部使用的劇目記錄中知道了動畫電影設計圖——「分鏡圖」的存在。
到金澤美術工藝大學學習油畫的細田守完成學業後，參加了吉卜力工作室的入職考試。雖然落選，他卻收到了宮崎駿發來的鼓勵信，這後來成為一段佳話。根據細田守的回憶，鼓勵信上寫道「你如果進入吉卜力的話，你的才能一定會被磨耗殆盡，所以才不讓你通過測驗」（摘自雜誌《Free Style》第7期），如今回想起來，果然一語成真。
1991年細田守進入東映動畫，作為動畫師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然後1995年，28歲的細田通過了調職考試，進入嚮往已久的演出部門（執行導演部門——譯者註）。此後，他作為TV版動畫分集的執行導演，很早就以其獨特的影像風格而嶄露頭角。電影導演處女作是1999年春季東映動畫展上集合放映的20分鐘電影短片《劇場版 數碼寶貝大冒險》。他由此開始挑戰如何在大螢幕上表現濃密影像畫面。2000年他執導40分鐘的續篇《數碼寶貝：我們的戰爭遊戲》，由於順應了數位化和網路時代潮流的現代派影像畫面和主題設定，使他一夜成名，從此走入公眾視野。
此後不久，細田被借調到吉卜力工作室，作為動畫電影《霍爾的移動城堡》的導演開始為拍攝做準備，但由於種種原因，計劃中斷（2004年上映的宮崎駿版同名作品僅片名相同，內容完全不同）。回歸東映後，2003年在當代藝術家村上隆為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製作動畫短片宣傳片時，細田守被欽點為導演。其實村上隆早在《我們的戰爭遊戲》時期就已經關注細田守的才能了。
東映動畫主打兒童作品，通過集團作業來打造符合客戶與終端用戶的口味的「商品」，具有很強的「動畫工廠」色彩。然而動畫行業存在一種悖論：「沒有創作者個人風格的動畫，也就不具備商品性」。就在這樣一種「相互妥協」的過程中，細田守的個人風格也開始受到關注。
第29屆東京國際影展專題展映「細田守的世界」談話環節上的細田守（c)2016 TIFF
身懷「娛樂電影的王道」基因
細田守作為創作者正式展開活動，是在離開東映動畫之後，以2006年發表《穿越時空的少女》（MAD HOUSE製作）為起點。動畫取材於筒井康隆60年代後期創作的輕小說，結合現代高中生的特點，對其加以解釋：「如今的高中生應該不會因身懷穿越能力而煩惱，反而會很積極地使用這種能力」。積極開朗的主角真琴貫穿全劇的大膽無畏，展現出了青春的熱血、活力以及純粹的美，在年輕人中引起了共鳴。
動畫《穿越時空的少女》為多次被搬上螢幕的筒井康隆的人氣小說帶來一股新的氣息 (c)《穿越時空的少女》製作委員會2006
為了重要的人而勇敢穿越時空的主角體現出一種人性的純粹之美，而這種純粹之美或許也是《你的名字》大紅大紫的原因之一。不過，這其中也能看到細田守在東映時代打下的紮實的導演素養基礎。作畫部門出身的細田守對於構圖和原畫這種「繪畫」都非常考究，將動畫的根本作為原動力這點，與宮崎駿是一脈相通的。當動畫師的時候，他曾參與了很多動畫電影的製作，從東映長篇漫畫電影的全盛期（60年代）與宮崎駿等同時期的前輩身上學到了「動畫電影」的本質，受到他們的巨大影響。
還有重要的一點是東映出身的電影人的素養。從大人看的武士片和黑幫片，到小孩子看的超級英雄、魔法少女，東映作品都貫徹了「通俗娛樂電影」的宗旨。繼《穿越時空的少女》之後，細田守每3年推出1部新作，2009年的《夏日大作戰》，2012年的《狼的孩子雨和雪》，2015年的《怪物的孩子》，每一部都貫穿著「珍惜與家人朋友的感情」「面對困難，頑強拼搏」的精神。最終發現了「解放人心」「大膽無畏地描寫成長的點滴」這一王道。可以說正是因為有東映的各類娛樂作品中傳承來的東西作為支撐，方才有了現在的細田守動畫。
《夏日大作戰》(c)2009 SUMMERWARS FILM PARTNERS
《狼和孩子的雨與雪》(c)2012《狼和孩子的雨與雪》製作委員會
從日本商業動畫的源頭東映出發走向外部，從作畫到執行導演，再成為導演，最終完成自編自導的個人原創作品，細田守的事業道路與宮崎駿別無二致。既傳承了一部分「日本電影的道統」，同時又在不斷向「新電影」發起挑戰——這就是動畫導演細田守。
（寫於2016年10月28日）
標題圖片：細田守導演作品《怪物的孩子》(c)2015 THE BOY AND THE BEAST FILM PARTNE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