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師安倍晴明：神秘面紗下迷樣的傳奇靈異者

陰陽寮官員之天文博士

安倍晴明在平安時代確有其人，根據《續群書類從》中安倍氏系譜記載，卒於1005（寬弘2）年，享年85歲。由此推算，他生於921（延喜21）年。

傳說中的晴明以操縱式神（shikigami）來驅邪除魔的超凡能力聞名，但在史實裡，他是隸屬陰陽寮的官員，亦即公務員。

《前賢故實》的安倍晴明。侍於圖片前方者，為晴明所操縱之式神（國立國會圖書館藏）

陰陽寮乃7至10世紀律令制下（基於法律體系與制度來營運國家的制度）的國家機構之一，主管陰陽、曆法、天文、漏刻（以水鐘計時）四項政務。其中最為重要的陰陽，簡而言之即為占卜之術。例如，貴族女子入宮為后乃國家大事，因此對於入宮之吉時良辰，須占卜吉日。

此外，若有蛇闖入宅邸等奇異現象（不可思議之事件）發生，人們恐懼其為不祥的徵兆，便會求助於陰陽師進行占卜。此外，陰陽師還會占卜諸如「某日不宜行某事」、「不可往某方位」、「某日不可舉行葬禮」等禁忌。

晴明是觀測天體與氣象的「天文博士」。雖然天文博士原本不負責陰陽之事，但根據歷史學者繁田信一所言，晴明所處時代，負責曆法與天文的官員亦執行陰陽之務，職務之間並無界線（《安倍晴明：陰陽師的平安時代》吉川弘文館；以下未標明出處者，皆參考此書）。

晴明的占卜與禁忌管理的準確度似乎出類拔萃，公卿藤原行成的日記《權記》中稱其為「（陰陽）道之傑出者」，讚賞不已。事實上，其他當時的權貴日記與史書中亦有晴明的相關記載。

• 984（永觀2）年，擇定圓融天皇禪位花山天皇之吉日良辰（藤原實資《小右記》）
• 986（寬和2）年，占卜太政官署現蛇之怪異（平安末期史書《本朝世紀》）
• 1000（長保2）年，選定藤原道長之女彰子立后（正式冊立為皇后）之佳期（藤原道長《御堂關白記》）
• 1004（寬弘元）年，占卜彰子行啟（出宮）之當否（同上）

晴明亦為滿足諸般願望之咒術與祈禱大師。茲列舉其他功績如下：

• 989（永祚元）年，為一條天皇病症行禊祓之儀，天皇隨即康復（《小右記》）
• 同年，為一條天皇舉行泰山府君祭（同上）
• 1004（寬弘元）年，因久旱不雨，命晴明祈雨，果然三十餘日後降下甘霖（《御堂關白記》）

《泣不動緣起 上卷》描繪晴明探視臥病在床的三井寺僧侶之情景（奈良國立博物館藏）

以陰陽道第一人獲貴族社會之信賴

前述之「泰山府君祭」須深入解說。泰山府君乃主宰人間生死的陰陽道主祭神（譯註：泰山府君即為東嶽大帝，泰山之山神，相傳泰山為陰府入口，人死後靈魂終歸泰山），一說為閻羅王之侍者（旁侍者）。晴明尤擅長向泰山府君祈願的咒術。

本文網頁之首圖即為泰山府君祭之情景。藉由晴明的咒術，召喚冥府侍者現身。此景雖為後世之創作，並非真有此奇妙狀況，不過當時的貴族深信晴明與泰山府君關係匪淺，故而篤信其占卜咒術之靈驗度。

如此一來，晴明贏得當時權臣藤原道長等人之信賴，於985至986年間躋身「陰陽道第一人」之地位。此時，晴明已年過花甲，雖已自陰陽寮退職，仍應貴族的私人請託，行占卜咒術之事。

993（正曆4）年後，晴明更晉升至從四位下。此品階相當於當時各部門長官，即次官級別──例如近衛中將（譯註：近衛府相當於御林軍）、檢非違使別當（譯註：「檢非違使廳」負責管理京都的司法與民政，別當為首長之意）、藏人頭（譯註：日本律令國家體制下的「藏人」扮演天皇秘書的角色，相當於侍中；「藏人頭」為「藏人所」的長官之意）等，亦獲尊稱為大夫，被視為身分顯赫的官員。《權記》中稱晴明為「左京權大夫」，更記載為「安四位」。「安四位」的「安」即安倍之意（『陰陽師』繁田信一 / 中公新書）。

根據《主稅寮出雲國正稅返卻帳》所記載，「安四位」所得位祿（年收）約361石。繁田信一推算，折合現今價值約二至四億日圓。

晴明是否確實擁有不可思議之能力，至今難以定論。然而可以確定的是，在當時的貴族社會裡，他被視為超凡入聖的預言者、咒術師，正是陰陽道之中的佼佼者。

子孫戲劇化晴明之奇異姿態？

安倍晴明辭世後，一度淡出人們的記憶，遭世人遺忘。其原因與賀茂家的存在有關。

賀茂家與安倍家皆為陰陽師世家，彼此競爭。天延年間（973-976年）以降，「陰陽道第一人」之位為兩家所壟斷。尤其是賀茂保憲，不僅被視為晴明之師，更是首位獲封從四位下的陰陽師。晴明獲封從四位下，實則因保憲之前例而得。然而，保憲較晴明早逝三十餘載，使得弟子晴明得以取而代之，甚至聲名超越其師。賀茂一族自然心有不甘。

保憲有子，名為賀茂光榮，比晴明年輕18歲。光榮於973（天延元）年任陰陽寮的曆法博士，是才能不遜於晴明的優秀之人（『安倍晴明的一千年』田中貴子 / 法藏館）。光榮亦在晴明辭世後致力於重振賀茂家的聲譽。

賀茂家為挽回頹勢，不遺餘力地提升保憲的評價。根據貴族源經賴的日記《左經記》記載，1032（長元5）年，已有人將保憲奉為「陰陽師之模範」。此說漸成定論，至12世紀初，「陰陽師」一詞幾乎與賀茂家劃上等號，可見其復權之成功。

如此一來，安倍家自然難以接受。

田中貴子提及一種研究觀點：為了彌補與賀茂家的差距，安倍後人採取的策略是為晴明披上神秘面紗。此舉或與12世紀初院政制度的正式確立有關。上皇（法皇）與天皇的雙重權力結構使得政局動盪，人們的行動比以往受到更多禁忌的限制。

禁忌增多，人們益發懷念昔日無與倫比的陰陽師晴明──如此一來，晴明再度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更有甚者，屢屢出現極度誇張的傳說，塑造出晴明作為英雄的傳奇形象。

《今昔物語集》與《安倍晴明物語》

相傳成書於院政時期12世紀的說話集《今昔物語集》，其卷24第16話的開頭提到：

「昔日，有一陰陽師名曰天文博士安倍晴明。其才能不讓古人，堪稱無與倫比。」

今昔物語集巻24第16話。關於晴明的故事之處。藏於國立公文書館

繁田信一解釋道，平安朝的價值觀認為越古老越美好。由此可見，這番話乃是對晴明最高的讚譽。

此外，卷19第24話提及晴明「代師入泰山府君祭都狀（祭文）」，總之說明了晴明已取代其師賀茂保憲的地位。暗示晴明已繼承賀茂保憲的衣缽，這無疑使賀茂氏後人顏面盡失。由此可以推測，提高晴明評價的傳聞已然流傳於世，因而影響了《今昔物語集》的編纂。

13世紀的《宇治拾遺物語》與《古事談》更將晴明描繪為守護朝廷的英雄，這兩本書收錄了晴明解救藤原道長於詛咒的軼事。

1662（寬文2）年問世的假名草子（通俗文學）《安倍晴明物語》更是將晴明神化到極致。書中虛構晴明從烏鴉對話中察覺天皇病因乃遭詛咒所致，又杜撰晴明之母為神明化身的狐狸等情節，廣受大眾喜愛。自此，安倍晴明超越凡人智慧的靈能者形象深植人心，綿延至今。

月岡芳年畫《新形三十六怪撰 葛之葉狐現形於稚童圖》裡，描繪了狐母與幼年的晴明（國立國會圖書館藏）

經此種種，形塑而成的晴明形象影響深遠，甚至可見於花式滑冰選手羽生結弦在長曲項目所採用的音樂《SEIMEI》（電影《陰陽師》主題曲）的幻想意境之中。

順帶一提，晴明之名雖通常讀作「せいめい」（Seimei），但「はるあき」（Haruaki）或「はるあきら」（Haruakira）才是正確讀音。撰寫本文之際所參考的多數文獻均標注為「はるあき」。NHK大河劇中亦採用「あべのはるあきら」（Abeno Haruakira）之稱。

連名字讀音都鮮為人知——晴明確實是個充滿謎團的男人。

［參考文憲］

• 『安倍晴明　陰陽師的平安時代』繁田信一 /吉川弘文館
• 『陰陽師』繁田信一 / 中公新書
• 『安倍晴明的一千年「解讀晴明現象」』田中貴子 / 法藏館

標題圖片：《不動利益緣起繪卷》描繪晴明施展咒術之景：晴明於祭壇前祈禱，結界彼端現出冥府妖魔（出處：ColB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