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林正丈的「我的臺灣研究人生」

我的臺灣研究人生:李登輝的指示「向若林聽選舉結果」--與「民主先生」第一次接觸

政治外交

1980年春天,筆者錯失了機會與李登輝見面,經過10年之後,1989年年底終於有幸接觸。李前總統本人親自以電話聯絡亞東關係協會(目前已改名為臺灣日本關係協會)駐日代表處副代表,指示他聽取我對於選舉結果的評論。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間點正是李登輝下定決心推行民主化的時期。

迎接臺灣政治的巨變期

1986年9月,蔣經國承認在野的民主進步黨的組黨行動後,臺灣政治進入巨變期。當時,我獲得東大副教授一職,隨著每個階段的劇烈變動,接受各方邀約並發表時事評論文章,同時對於臺灣政治的學術研究,穩固自己的陣腳。

在此先稍微整理臺灣政治民主化的歷史。

從1979年底的美麗島事件開始,直到1986年民進黨組黨為止,是國民黨一黨專政的威權主義體制的動搖時期。其後,從1987年解嚴開始,中華民國憲法修正,進而改革政治制度,基於此制度改革,實施國會的全面改選,經過前述一連串的變化,1996年舉行首次的總統直選,民主政治體制終於大功告成。這10年之間是從威權體制過渡到民主體制的轉型期,就是「民主化時期」。1996年以後則進入「後民主化時期」。

民主化時期為政治的巨變期,其原因並非只是在新的制度規則之下舉行國會與總統選舉,導致政治菁英的大舉更迭,同一時期的獨裁者之死,在國民黨內部更引發了政治的激烈震盪之故。

蔣經國做出了開啟政治自由化的重大決定,其後於1988年1月13日逝世,原因為長年罹患的糖尿病。根據中華民國憲法,剩下的任期由時任副總統的李登輝繼任總統,而不出所料地,國民黨內部爆發了劇烈的權力鬥爭。

從後見之明來看,蔣經國逝世後,時任副總統的李登輝應該成為手握實權的領袖,這符合在先前連載時曾介紹過「李登輝=沙達特」的推論,但是當然並非一開始就能預料到會有如此結果。在蔣經國時代的國民黨體制之下,李登輝不過是一名跟隨體制的本省籍菁英,雖然說是依據憲法規定繼任總統,但是否真能掌握實際權力?即使掌權,又能握有多少權力?而又將如何運用掌握的權力?國民黨內部在後蔣經國時代展開權力鬥爭的最終結果,以及早已突破體制大步向前的民主化,二者匯流合一的政治過程,從1980年代晚期開始,持續進行至1990年代中期左右。

當然,我作為一介學者,不過是外部的觀察者。即便如此,在臺灣政治界急速展現存在感的李登輝與我之間──雖然不多──仍然產生了接觸的機會。

錯失會面的機會

此前的連載文章曾記述一段往事,當我還是研究生的時候,曾有前輩學者向我提起,可以介紹我認識當時的臺北市長李登輝。重新整理回憶後,想起那位學者是山田三郎老師(當時為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教授)。山田老師是一位農業經濟學者(主要著作為《亞洲農業發展的比較研究》),他與同樣是農業經濟學者的李登輝應該是在國際會議的場合中結識。山田老師或許是覺得我們可以使用日語進行學術對話,若以我的學術學徒身份,替我寫一封介紹信不會有問題。

大概是在1979年秋天那個時期,我獲得了山田老師的介紹提議,可以推測應該是亞洲政經學會(我也是會員)的年度大會上發生的事情。若是如此,前次提到自己「那時還是研究生」,其實不然,當時我已是助教。旅費靠薪水貼補還算過得去,所以當時正在計畫隔(1980)年春天進行睽違7年的二度訪臺。那正是美麗島事件發生前的時間點,不過當時我不太關心當代的臺灣政治,對於會晤臺北市長這件事,缺乏內在動機。在這個二度訪臺的期間,我才終於產生了對於臺灣政治的實際關心。

但漏網之魚總是令人覺得異常肥美。姑且不論若是真的見面,會談些什麼話題?司馬遼太郎曾形容李登輝為「如同從山中採伐下來的巨木大膽雕出口鼻輪廓」(《街道漫步 臺灣紀行》)的人物,在他登上權力頂峰之前,若能親炙其言談風采,或許感受會有所不同。年少時期即使眼界未開,但對於事物的感受靈敏。我現在依然認為,若能在會晤當下捕捉到那些無法言喻的感觸,或許其後我對於臺灣政治的看法會更加遼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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