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臺灣扎根的日本人系列:「擁有他人無法奪走的『財產』」演員・編劇・導演 蔭山征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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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心投入戲劇表演的青春
蔭山在東京郊外出生、長大,幼年曾經是熱衷足球的少年。在原野山林間捉獨角仙,在小溪釣淡水龍蝦,是典型的自然山野兒童。然而,從進入中學之後,開始變得叛逆,到了高中,經常蹺課,流連於電影院和娛樂場所,也不斷地和他校學生起衝突。
「當時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意義。這和父母親都忙於工作,在教養上採放任主義有關,但是對我而言,需要一個可以全心投入的東西。」
一年後,重讀夜間部高中,白天在貨運公司擔任隨車助手,開始工作。18歲拿到駕照後,也任貨車司機,週末甚至有時開到鄰近的栃木縣和群馬縣。
另一方面,這個時候的他非常渴望有個東西能夠讓自己傾注全部的熱情。有一天,報紙廣告欄上刊登的「招募劇團實習生」,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立刻拜訪那個劇團,懇求加入,週末就全心投入表演練習。兩年後,為了磨練自己,他加入藝能經紀公司,經紀公司的社長出身於劇團四季的導演組(控制演出流程的部門),是個非常嚴格的人,讓蔭山不太敢出現在辦公室。他在電影和電視劇裡持續演出小角色,在這當中,第一個機會出乎意料地提早到來。
他參加了改編自英國電影《同窗之愛,他鄉異國》的商業舞台劇的演員試鏡,被選為第二男主角。主角是舞台劇界的王子大澤健(Ken Osawa,1974年-),還有黑田亞瑟(Arthur Kuroda;1961年-)的兩大招牌。這是1994年的事。
「舞台的排練被徹底地嚴格要求,因為太過辛苦,我還因此哭了。但是,這也是第一次正面迎接戲劇的挑戰。當時深刻感受到觀眾是付錢買票的,所以肩負著把戲演好的重責大任。」
在這個舞台上與大澤健的相識,促成了下一個轉捩點的到來。大澤建議蔭山以「一藝入試」(單一技藝的入學考試)的方式,報考他自己當時就讀的亞細亞大學。在面試會場,與其他身穿制服來應試的考生不同,蔭山的穿著是格紋套頭上衣搭配破牛仔褲,即使如此,他還是被錄取,考上該大學的國際關係學院。
自己的財產是「中文」
大學2年級的上學期,他以交換留學生的身分在西雅圖度過。事前隱隱對美國懷抱著憧憬,實際去到當地,果然讓人感到舒適愉快。與齊頭式平等主義傾向強烈的東亞社會不同,在被稱為種族大熔爐的美國,能夠表現真實的自我。
從美國回到日本後,開始選修中文成為第二外語,因為那時想的很簡單,若是中文的閱讀與書寫,應該不至於太難,沒想到是一場命運的邂逅。進步之神速,連他自己也嚇一跳,埋首於學習中文。只要是和中文有關的選修科目,他一律參加,窩在圖書館直到晚上,甚至把中文能力檢定的全部考古題都背得滾瓜爛熟。即使如此,他並不因此而滿足,到慶應大學夜間部的在職專班聽課。有進步就會感到有趣,有趣就讓人更想要努力學習,他完全處於正向循環的軌道上。此外,那時候遇到的中國籍老師講的一席話,大大改變了蔭山之後的人生。
「那位老師告訴我:『一定要擁有別人拿不走的財產』。不是金錢,也不是名牌,而是頭腦裡的知識,就算是用現代科學也無法奪走。對我而言,那項『財產』就是中文。」
打從心底覺得讀書是很快樂的,帶來自信的這項「財產」日後對蔭山的人生之路產生了莫大助力。
臺灣921大地震的救災義工
這是1998年的事情,眼看就要大學畢業了,他在4年級的下學期選擇休學1年,到北京的中央戲劇學院留學。雖然留學生少,但是其中有一位日本人的中文非常好,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於是蔭山快馬加鞭,更加精進學習中文。
蔭山和臺灣的緣份在隔年以意外的形式到來。9月21日,臺灣中部發生大地震,他以中文口譯人員兼救災義工的身分被派到臺灣,地震發生的一個禮拜後,他來到南投縣的災區,每次看到崩塌如一塊大石頭的樓房和被震毀的公寓大樓,就感到痛心難過。另一方面,看到幫忙重建家園的軍人的熱忱投入,以及更重要的是溫暖迎接像自己這樣的救災義工的臺灣民眾,讓他深受感動。
「第一次來到臺灣,發現竟然有如此親日的地方,嚇了一跳。於是,我下定決心,畢業後一定要再來臺灣。」
正如他下的決心,2000年春天,大學一畢業,前半年線打工賺學費,才到政治大學的語言中心留學進修,再度踏上臺灣的土地。而且,他再花了半年,把在那之前學到的「普通話」,即北京話的發音、語彙和措詞都徹底改為被稱為「國語」的臺灣華語。
蔭山在幾年前離開了所屬的藝能經紀公司,他不打算回到戲劇的世界。然而,受到當時就讀臺灣藝術大學的學生,之後成為電影導演的北村豐晴之邀,希望他能夠在自己執導的學生電影裡面演出日本人角色。以此為契機,他收到了來自臺灣學生導演的各種演出邀約。
活躍於臺灣電影界的理由
2003年,他被選中在鄭文堂導演執導的電視劇《寒夜續曲》裡,演出日本軍人菁英一角,成功在臺灣以演員身分出道。後來,在鄭文堂導演的電影《經過》裡,飾演第二男主角的車型設計師,這部作品在04年的東京國際影展入圍競賽單元。之後,也在08年造成大轟動的電影《海角七號》(導演魏徳聖)裡擔任旁白,在13年的《KANO》(導演馬志翔)裡,除了自己飾演其中一角,同時也擔任表演指導,為年輕演員進行演技指導、語言指導。
從《KANO》開拍前的為期2個月的前製階段(劇本底定、選角和尋找適合拍攝場地等,拍攝前的前置作業統稱),包括耗時5個月的拍攝期間,以及後製階段(影片剪輯和配樂等,拍攝後的後置作業統稱)為止,過著終日與電影為伍的日子。
「在導演身旁,透過攝影機螢幕,有機會觀賞到好幾百位演員的演技。能夠站在與演員不同的立場學習,讓我受益良多,自己也有很大的成長。」
14年,迎接新的轉捩點。有電影製作公司的製作人讀了蔭山寫的劇本後,相當感動,向香港的導演張艾嘉推薦,這部作品被拍成了電影,在15年上映,就是知名演員張孝全也參與演出的《念念》。這部電影在那年榮獲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的最佳編劇。於是,編劇身分的蔭山征彥就此誕生了。
身為演員,他也在《親愛的卵男日記》(導演謝光誠、2018年)裡迎接新的境界。在那之前,蔭山演出的多為憂愁的角色,但在這部電影裡是飾演開朗活潑的男同性戀。在角色的詮釋上,盡量不要陷入刻板印象,注重具備男性與女性的雙面特質,挖掘出潛藏在自己內心裡少女的一面。
不管是在臺灣電影的幕前或幕後,蔭山都能夠來去自如,一路上過關斬將,開拓新大陸。但是,他為何如此堅持在電影領域發展呢?
「因為電影有可能被全世界的人看到,也感受得到藝術性,不只是談道理,其中還包含了留白的美學。」
2020年,蔭山也以導演的身分拍攝了首支廣告。他深刻感受到作品的好壞與否,導演必須一肩扛起全部的責任,即使如此,仍然期望有一天能夠拍部自編自導的長篇電影。蔭山要把自己逼到什麼地步呢?他說,終究是一場和自己的比賽。
能夠持續支撐著蔭山在臺灣電影界活躍的武器之一,無疑就是完全不輸給母語者的語言能力。然而,對現在的蔭山而言,他的「財產」不只是語言能力,還有近二十年來以演員、編劇和導演的多重身分,在臺灣電影界累積下來的實績、見識、經驗、人脈,也是任誰也拿不走的「財產」。相信不久的將來,一定會看到蔭山手執長篇電影的導演筒,站在拍片現場的身影吧。
標題圖片:蔭山征彥(攝影:徐聖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