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短褲和涼鞋的慢活人生：連日本人也著迷的臺灣風格

穿涼鞋參加喜宴的輕鬆感

「在臺灣，穿著短褲和夾腳拖鞋參加喜宴的人也很多喔。」每當筆者一這麼說，對方都感到非常驚訝，甚至有人會懷疑地問道：「怎麼可能！」因為在日本的喜宴上，一般都是男性穿著西裝，女性則是以極其華麗的裝扮出席。雖然不清楚臺北等大都市的情形如何，但筆者居住的南部城市・臺南，這是不折不扣的事實。在筆者自身當新郎的喜宴上，從日本遠道趕來參加的插畫家佐佐木千繪也在其著作《LOVE臺南》（尖端出版）裡，紀錄了這樣的畫面。

這座城市位處熱帶地區，居民喜好透氣性高的服裝。在排列著修剪整齊的花草盆栽的巷弄間，可以看到腳上踏著叫「藍白拖」的傳統橡膠涼鞋，上半身是幾乎看得到膚色的「薄汗衫」的老人坐在藤椅上納涼。在郵局或公家機關上班的公務員穿著T恤和牛仔褲。也許是氣候炎熱的關係，不分年齡，街上隨處可見素顏的女性。可能是因為要常戴安全帽，對髮型也不太在意。而且，不常穿襪子。一到炎熱的季節，穿著短褲搭配涼鞋的人高達3分之2左右。有錢人也好，社會地位崇高的人也好，就連國寶級的師傅在穿著上也都非常平凡。儘管如此，卻是開著名車，口袋裡放著橡皮筋綁好的一疊鈔票之類的。有時候甚至讓人覺得這是一種「格調」。

與日本社會相比，臺灣的「裡」和「外」並沒有很大的隔閡。在日本，有很多人會把家居服和外出服區分開來，可是在臺灣，穿著家居服也可以大喇喇地出門，讓人感到輕鬆。而且，邀請朋友到家裡喝茶聊天是稀鬆平常的事，反觀筆者在日本的家，邀請親朋好友到家裡作客的次數是一年一次或甚至沒有吧。

通稱為「藍白拖」的橡膠涼鞋，現在顏色很多樣（筆者攝影）

臺灣風格讓人變得開朗

這樣的光景，有時候在外國人眼中看來顯得很奇特，但是對當地居民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了。實際上，其中隱含了不少的生活智慧。來自國外的遊客可以重新檢視既有的固定觀念，並且從中摸索出更適合自己個性的生活方式，筆者本身也是來到臺灣後，才體驗到強烈的文化衝擊的其中一人。

筆者從14歲左右開始，外出時一定是穿西裝打領帶才出門。國中和高中一共6年期間幾乎是處在自學狀態，之後進入放送大學（類似臺灣的空中大學）念書，這個習慣持續到畢業前夕為止。

起因是有一次到東京新宿歌舞伎町附近的公園閒逛時，在市集上看到一套西裝只賣500日圓，領帶也是一條賣10日圓而已。我當場買了一套白色西裝和襯衫，還有一條紅色領帶，然後在附近的廁所更衣。當我再度邁入擁擠的人群時，世界完全變得不一樣了。在那之前，自己的臉孔還帶著一些稚氣，平常出門時，走在路上總覺得畏畏縮縮的。然而，一旦穿上西裝打上領帶之後，自己好像獲得了昂首闊步的權利，心情也跟著興奮起來。當初在跳蚤市場買的西裝不是很正式的顏色，有綠色也有粉紅色，尺寸也偏大，但是自那時以來，筆者感覺自己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連續好幾天抬頭挺胸地在東京各處遊走，心情雀躍不已。漫無目的，任由自己的腳步隨心所欲地前進。

往後的10年間，也會到附近的購物商場買西裝，一直維持這樣的生活風格。後來是因為去到奄美、沖繩旅行，再度徹底改變。當我漫步在甘蔗田和傳統民居聚集的村落，接觸到島上居民散發出的溫暖和爽朗氛圍，第一次感覺到西裝讓人很「沉悶」。

我對沖繩人身穿色彩繽紛、通風透氣的花襯衫留下深刻印象，一回到東京，就立刻上網購買10件以上被稱為「嘉利吉衫」的沖繩花襯衫，下面改穿牛仔褲來搭配。接著把西裝全部收進紙箱裡面，從此束之高閣。經過了這次的「脫胎換骨」，我都是以沖繩風格的裝扮上街，這樣的輕快感令人身心舒暢。即使是寒冬，也堅持不穿外套，一件花襯衫就夠了。

移居臺南有幾個理由，其中之一是當我到這個城市旅行時，感受到「悠閒自在，享受生活的人還真是不少啊。」當我開始住下來之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不久後就被當地居民的無拘無束給感化，捨棄牛仔褲、襪子和皮鞋，一年四季都是穿著花襯衫、短褲和「輕拖仔」（閩南語）也就是涼鞋過日子。這樣的生活風格不單單是涼爽舒適而已，還有其他優點。像是洗衣服很輕鬆，晚上洗澡時，把當天換下的衣物用手搓揉清洗即可。出門前，也不用煩惱要怎麼穿搭。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個性變得開朗許多。開始懂得社交，積極出席各式各樣的活動，主動與人交談等等。穿著輕薄衣物，感覺似乎也拉近了與他人的心理距離。

人們穿著涼鞋騎機車（筆者攝影）

臺南之子的「格調」

實際上，臺灣人喜歡和不認識的人聊天。只是偶然同處一堂，也可以像老朋友一樣親切地攀談。去過臺灣旅行的人，應該有不少人遇過當地居民主動打招呼的經驗。因為和他人的心理距離較近，即使是以家居服的輕鬆穿著去到像百貨公司這樣的高級場所，本人不以為意，也不會引起旁人側目。

不過，這是臺南的情況，即使同樣是在臺灣，臺北的百貨公司在氛圍上可能不太一樣吧。在此也想要稍微介紹臺南這座城市的特殊性。臺南市是人口數高達188萬人的城市，但又被稱為「慢活」之都。與其他城市相比，有很多老舊建築被保存下來，有很多人把紅磚牆和覆蓋紅色瓦片的傳統民居改建成富有特色的咖啡廳、餐館、民宿、商店或藝廊等。

人們穿著涼鞋逛夜市（筆者攝影）

為了讓地方在經濟上得以發展，只要實行所謂的SCRAP & BUILD，也就是拆毀古老破舊的建築物，建設現代化的高樓大廈，就會帶來新的商機。以大方向來看，臺南也處在這樣的發展潮流之中，另一方面，居民之間對於保存古老建築和歷史景觀的意識是根深蒂固的。

筆者認為臺南人重視歷史文物的意識和樸實率真的裝扮在根本上是相通的，其根本在於對自己是「幾百年來，作為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而繁榮起來的都市居民」，有著強烈的自負心。因為以身為「臺南之子」為傲，所以可以堂堂正正地穿著拖鞋逛百貨公司。對自己沒有自信的人，應該沒辦法做到這一點。

臺南麻豆地區的特產品「文旦」盛產於中秋時節，是秋天的風物詩。美味的文旦，要分辨出果肉結實多汁的秘訣在於外皮的皺褶。黃綠色的外皮有點枯乾、出現皺摺，外觀越是其貌不揚，實際上果肉吃起來香甜多汁。以前，筆者總是挑選外皮光滑油亮，看起來新鮮的文旦，所以無法遇到真正美味的文旦。臺南人也和美味的文旦相同，乍看之下平凡不起眼，但是內心卻溫潤甜美。

不做作、不修飾、輕便、透氣涼爽的服裝。柔和的表情和穩重且富幽默感的對話。對他人有時候過分親切。我想這就是臺南之子的「格調」吧，也是臺南之所以被稱為「慢活」之都的原因所在。這樣有「格調」的生活方式，讓筆者想要持續探索。

標題圖片：筆者、妻子和外祖父母在臺南六甲以日常穿的服裝合影（筆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