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用刺刀殺了好多小孩──在「親日」與「反日」的夾縫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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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琴峰 [作者簡介]

從小的成長過程中,筆者周邊未有過很多親日的臺灣人,反而是處於長期反日的教育下。但後來卻因接觸日本的語言和文化,長出了親日的芽。在同時看到光和影之中,持續摸索和一個國家相處的適當距離和熱度。

臺灣確實存在過「反日教育」

臺灣有一段時期,確實存在過「反日教育」,而作為受反日教育世代的下一個世代的一員,我也確確實實地感受過那種教育曾存在過的痕跡。

小時學鋼琴,有一首很喜歡彈的兒歌,〈長城謠〉,是有名的抗日歌曲。這首歌以中國五聲音階寫成,曲調優美悠長,即使當時還小,也從中感覺到一股懷鄉情緒。當時我還不知歌詞意涵,直到很後來學習歷史,才真正了解歌詞的意思。以下摘錄一段。

萬里長城萬里長 長城外面是故鄉

高梁肥 大豆香 遍地黃金少災殃

自從大難平地起 姦淫擄掠苦難當

苦難當 奔他方 骨肉流散父母喪

1931年九一八事變起,中國東北落入日軍手中,日本在東北成立與其聲氣相通的「滿州國」政權。〈長城謠〉所抒寫的便是受到日軍蹂躪的東北慘狀。了解歌詞涵義後還真會驚訝「這種歌是兒歌?」(其實這首歌寫作時並不是兒歌,但我小時這首歌的確被收在兒歌集琴譜裡),但其實也無須驚訝,當統治者希望灌輸民眾某種意識形態,兒歌這種有效的宣傳手段自是不能放過。著名的臺灣童謠〈只要我長大〉不就是一首視男性中心主義為理所當然,宣傳反共思想、禮讚戰爭與兵役的歌曲?

由此可知,我在成長過程裡的確接觸了不少所謂「反日」的要素。國中歷史課當然學到了甲午戰爭、臺灣割讓、霧社事件、日軍侵華、南京大屠殺、八年抗戰、慰安婦等歷史事件(不過國民黨引起的二二八事件和白色恐怖的慘劇倒是一筆帶過,沒有深談)。國中班導是國文老師,一樣很討厭日本,曾在課堂上批評日本人「有禮無體」。我從國二開始自學日文,班導對此不甚愉快。當時為了練習英文,班導指示班上每天必須在聯絡簿上自己造一個英文句子,附上中文翻譯。從某個時期開始,我不只會寫英文和中文,更一併附上了日文句子,而這大概使班導不悅了。她雖沒直接對我發脾氣,卻也幾次用諷刺的語氣對我說:「為什麼要學侵略者的語言?」、「日文字不就是抄中文字的?」至於我的雙親雖未妨礙我學日文,但仍有時會露出不解神情:「到底妳為什麼會這麼喜歡日文?」

所以我很早就認識到,的確有一群人,還是離我頗近的一群人,確實很討厭日本。而我多多少少也受過他們的影響。正如前文所說,「殘忍可怖」是我對日本人的第一印象;歷史課學到慰安婦問題時,真的覺得日本是一個好卑鄙的國家;學到1972年中華民國和日本斷交一事時,直覺地便抱有「中華民國一被趕出聯合國(1971年),日本就跟我們斷交,真是夠現實的」的感想。然而我之所以沒讓自己心中的反日思想繼續增幅,反而長成如今這種「親日」人種,歸根究柢,該仍算是「語言」與「文化」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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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琴峰LI Qinfeng簡介與署名文章

日中雙語作家、日中譯者。1989年生於臺灣,2013年旅居日本。2017年以第二語言日文書寫的第一篇小說《獨舞》獲選群像新人文學獎優秀作品。2019年以小說《倒數五秒月牙》入圍芥川龍之介獎與野間文藝新人獎。2021年,以《北極星灑落之夜》獲日本藝術選獎文部科學大臣新人獎,以『彼岸花が咲く島』榮獲第165屆芥川龍之介獎。另著有《星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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