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叫我「社畜」：這個詞太揪心

「社畜」一詞的來源

據說，豬和羊大約是在8千年前被馴化成家畜的。至於貓狗，人類當鏟屎官的歷史則要更長，差不多有1萬年之久。人類飼養家畜，喝牠們的奶，剝牠們的皮，還吃牠們的肉。家畜們則拿自由換來生存和子孫的延續。在日本，把這種家畜和主人的關係比喻到員工和公司的關係上，就產生了「社畜」一詞。這個「社」字，來自於日語「會社」，意為公司。

「社畜」一詞最早出現在小說家安土敏1992年出版的《日本上班族 幸福的處方簽》（日本實業出版社）中。在至今想要跳槽卻困難重重的日本社會中，那些無處可逃、只能被圈養在公司裡像牲口一樣「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的上班族，光榮地得到了這一個稱號。「眼裡只有公司，腦子裡想的只有怎麼在公司往上爬，聊個天，聊得都是同事的八卦。到了這個地步，基本上離開公司就是廢物一個，完全跟圈養的家畜沒什麼區別，『社畜』就這樣誕生了。」

安土敏倒沒有直接把上班族和家畜劃等號。他只是打了個比方。把那些跳槽無望，只能被「圈禁」在一家公司裡做牛做馬的上班族比喻為「社畜」罷了。安土敏自己也在貿易公司上班過，後來在連鎖食品超市還擔任過要職。他沒有批判企業或上班族的意思，就是想提點建議，希望建立一個讓上班族能高高興興為公司「賣命」的制度。

造就「社畜」的兩大因素：「錄用應屆畢業生」和「終身雇用」

日本是「上班族」大國。從納稅人數來看，8成以上都是上班族。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有組織的，要不就是企業，要不就是某個團體機構，要不就是政府部門。上班族占勞動者的大多數，這點跟哪個先進開發國家都是一樣的。但日本有個不同的地方，就是人才市場基本上是一成不變。想跳槽？沒那麼容易！

大部分日本人都是高中或大學畢業後，求職去某個單位去工作，而且他們一般會在同一個地方工作一輩子，直到退休。「錄用應屆畢業生」和「終身雇用」成為日本獨特的僱用習慣。自立門戶，或是被其他公司高薪挖走的情況並不太多。基本上都是在一個地方，為了考評和升職，拼死拼活地盡一顆螺絲釘的本分。

另一方面，日本上班族有個眾所周知的悲慘之處，就是勞動時間普遍過長。不管你是從事哪個行業，反正你一天得給我在公司待至少10小時。我以前待過的通信社，總公司的電梯間一直都掛著一幅布條。上面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向超時工作說不！」。然而，那幅布條掛了不知道多少年，連布面都已經發黃。殘酷的現實與美好的理想標語產生極大之落差。

那麼，為什麼會要求員工超時工作呢？一般的說法是企業沒辦法拿業績的理由應聘新人，所以只能靠員工的工作時長來調整雇用狀態。業績不好的時候，相對地，人員成本就高了，但企業也不會因此開了你，而業績好的時候也不會因此多雇人手，於是就得靠現有的人馬，捲起袖子加班。

另外，請假的也少，每年的帶薪休假也只有短短的兩週。在日本公司上班，人生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同一個地方，面對著同一批人度過。從中小企業、小型企業，到一流企業，再到政府的高級職員，無一例外。於是，安土敏所說的「離了公司就是廢物一個，跟家畜一樣的上班族」，就這樣一代又一代的產生。

由於跳槽難度太高，所以再怎麼看公司不爽，也沒有辦法逃脫。公司也知道員工逃不出自己的如來神掌，於是千方百計地折騰你。超時工作、性騷擾、職權騷擾、欲逃無門…上班族雖然罵公司黑心沒人性，卻又拿公司沒辦法，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也不知道是不是逆反心理作祟，國外有個人力諮詢公司的調查結果顯示，在已開發國家中，日本公司職員的社會貢獻意願最低，反感度最高。

另一方面，內閣府今年發佈的一個調查結果顯示，十多歲、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中，大約有6成認為「比起工作，家庭和個人生活更重要」。對年輕人而言，把自己吊死在一個公司，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造就「社畜」的兩大因素「錄用應屆畢業生」和「終身雇用」，開始變得越來越衰落了。

日本人不喜歡被叫「社畜」

不過，「社畜」這個詞的廣泛傳播，靠的不是安土敏，而是著名評論家佐高信的功勞。佐高信做過高中老師和雜誌編輯，最後當了評論家。他是日本野黨社會民主黨的支持者，在企業問題上，他的同情心是向著普通員工而非管理層的。於是佐高信就用了「社畜」一詞來抨擊日本的企業社會。

還要多虧佐高信拿它罵人，才使這個詞的定義越來越明確，歷經三十年依然生動形象，甚至堂而皇之地擠進了日語詞典。這個詞，一共兩個漢字，只要認得這兩個字，就猜得出是什麼意思，於是在中華文化圈內引發軒然大波。

一群無甚個性的動物。人在公司，身不由己，只能乖乖地任人魚肉。而他們自己內心深處，可能也覺得自己跟家畜沒什麼區別，對「社畜」一詞也受之坦然。但很難說多數日本人喜歡這個詞。這個說法一點都不幽默，那種聽起來可憐兮兮又帶點自虐的意思，誰會喜歡？

如果是安土敏那種在肯定上班族生存現狀的基礎上，提出更好建議，創造更好的工作方式的話，那麼用一下「社畜」這個詞，還是可以接受的。但如果是帶著憐憫的語氣把上班族都說成被企業虐得死去活來的「社畜」，很多日本上班族也是不樂意的吧。

而且，日本現在的僱用習慣也有好的一面。無論如何，只要進入一個單位當了上班族，那就基本等於保障了「終身雇用」。容易跳槽的公司，反過來也容易被炒魷魚。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很難在找到一份好工作。相信不管哪個國家都是一樣。人到中年還需要為保住收入而天天擔驚受怕，那可就太悲慘了。

「社畜」對於被貼上這一標籤的人而言，是很沒有同情心、很刻薄的詞。而且對於目前的狀況，不可否認日本上班族中，覺得存在即合理並且主動接受這種職場文化的也大有人在。

包括寵物在內，在被人類圈養的家畜中，據說貓是為了生存而在1萬年前就主動地選擇人類當了自己的鏟屎官。「社畜」聽起來太慘，所以不如可愛點，改叫「社貓」如何？

標題圖片：「社畜」相關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