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鑿井之人」卻反被推落水井的時代：鈴木英司《在中國被監禁的2279天　被指控為間諜的親中派日本人的紀錄》

交換意見被認定為「間諜行為」

根據本書所述，作者面對的現實是――一旦在中國被懷疑，無論嫌疑的事實關係為何，有可能遭受極度不合理的對待。「與中國走得越近，就越危險」連這種反向的實情，也跟著浮現。

作者鈴木原本是議員秘書，後來前往中國擔任教師，接著擔任日中青年交流協會的理事長。他去過中國200次以上，擔任中國和日本之間的溝通管道，活躍多年，是大眾口中的中日友好人士。2016年，鈴木為了參加中日共同舉辦的學術研討會的事前準備，滯留於北京，卻在回國前夕，在機場被北京市國家安全局逮捕。

儘管本人否認罪嫌，依舊遭到起訴，被判處6年有期徒刑。對方提出的罪嫌是，鈴木與中國官僚的意見交流，違反中國在2014年實施的反間諜法，因此被認定是「間諜」。

習近平掌權後，拘捕外國人的事件急增。2015年之後，在中國被捕的日本人就有17人，大部分都被扣上間諜罪或竊取國家機密罪等罪嫌，被送進中國的拘留所或監牢，長期監禁。原則上，間諜罪的審判紀錄不會公開，這些人回國後，也大多三緘其口。其中有許多企業經營者，也許是害怕公司和中國之間的商業往來會受影響，不過還有一個很大的因素是，他們不想再想起那宛如惡夢的日子。

然而，在2022年結束刑期回國的鈴木，卻反過來把當時的經歷寫成書。本書最大的價值就在這裡。無論是當成資料，或是當成證詞，都深具價值。

不透明的中國司法制度

看了本書就會知道，中國的司法制度極度不透明、不公正。被以「監視居住」為名，長達半年的時間在封閉的空間內受到密集審問。等起訴後，當事人才終於會分配到一名律師。但律師根本不會站在他那邊，努力爭取無罪。為了確立嫌疑人的間諜罪，無故扭曲供詞已經屢見不鮮。當事人將會因為這個罪名，失去一段很長的人生。這樣的苦痛，一定也會給當事人的精神帶來重大打擊。鈴木的體重原本是96公斤，但回國時，掉到只剩68公斤。

鈴木之所以想說出一切，原因如下：

「我之所以刻意公布這段期間發生的事，（中略）①是不希望再有人歷經跟我一樣的遭遇。②我希望中國共產黨和政府，能因為我公布中國人權的真實情況後，針對人權一事，改變他們的想法。」

比事實更重要的「意圖」

逮捕鈴木的其中一項嫌疑，是他和中國高官談論到北韓問題。那其實就像我們為了交換意見，在常常舉辦的餐敘或茶會中，自然而然進行的對話。如果不是他們意圖舉發鈴木是間諜，這只會是一個單純的話題。但在中國，這樣的意圖比事實更重要。

關於他們的意圖，鈴木是這麼說的：

1、阻止中國的情報流向日本的公安調查廳和內閣情報調查局。

2、藉由舉發外交部、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或是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的人脈，阻撓情報被中日友好的相關人士洩漏出去。

3、中日關係並不好。

說到底，鈴木就是被捲入中國的權力鬥爭這個巨大的風浪之中。這麼想是最合理的。而且越和中國有關係的人，就越會被牽連其中。當時或許是地方的國家安全部門想要立功，才會對鈴木下手。無論如何，問題都不在於鈴木做了什麼，而是只能用「被權力鬥爭波及」來解釋這次逮捕的本質。

中國政權從胡錦濤時代來到習近平時代後，比起中日關係、國家安全、中日友好這些事，他們更優先於舉發間諜。

鈴木當然是「被害人」，但如果硬要舉出他的缺失，就是他在被逮捕的2016年當時，就應該對自己在中日兩國之間來回的行動上，多抱持一點危機意識。但他沒有注意到時代已經轉變，中日友好時代早已結束，依舊承襲舊有的「親中」模式行動。我認為這就是他遭到逮捕的遠因。

日本公安調查廳也受害

根據本書所述，蒙受損害的是中國政府和日本的公安調查廳。對中國政府而言，監禁的實情被公諸於世，會持續讓日本社會對中國的好感下滑。暫緩前往中國訪問的人增加，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中方告訴鈴木，日本公安調查廳裡，有中國的資深間諜。該間諜在日本將公安調查廳收集的情報外流到中國，所以才會逮捕鈴木。此事的真偽自然必須徹查，但鈴木的記述也有一定的真實性。往後，身為專家的我們和公安調查廳之間，恐怕難以輕鬆交換有關中國問題的情報了。

中國的反間諜法在今年7月修法後，擴大了舉發對象。本書是當事人珍貴的告發文，對那些覺得前往中國訪問有危險的人來說，很可能會是必讀之書。只不過，看完會感到非常痛苦。過往人們相信中國有著把身先士卒貢獻的人稱作「鑿井人」，並長久珍視的文化，因而博得外國的信任。筆者自身也在多次和中國人的交流中，聽過這樣的說法。但那已經是過去式。現在已是會把像鈴木這樣的「鑿井人」推下水井的殘酷時代了。

《在中國被監禁的2279天　被指控為間諜的親中派日本人的紀錄》（暫譯）

每日新聞出版
發行日：2023年4月24日
四六判216頁
價格：1600圓（未稅）
ISBN：978-46203277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