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日文的戀愛終於開花結果――臺灣旅日作家李琴峰榮獲芥川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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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歲的李琴峰在前年曾以作品《倒數五秒月牙》入圍芥川獎,雖那個時候在評審委員之間也大受好評,其中高樹信子和島田雅彥等人在評審會上極力推薦,未得獎。同一作品也入圍了野間文藝新人獎。而這次的得獎作品《彼岸花盛開之島》先前入圍三島由紀夫獎,但失之交臂,可以說就像是備受期待的花苞終於在這次的芥川獎上盛開綻放吧。
身為作家,李琴峰的特色應該在於擁有中日雙語寫作能力這一點吧。與同樣來自臺灣,但從小在日本成長接受教育,活躍於日本文壇的東山彰良和溫又柔不同,李琴峰是土生土長的臺灣人,畢業於臺灣的名校臺灣大學後到日本留學,在早稻田大學的研究所攻讀碩士,之後一面在日本公司上班,一面持續磨練自己用日文寫小說的能力,這樣的特殊經歷相當引人注目。
回溯過去的得獎歷史,臺裔日籍作家的邱永漢和陳舜臣兩人也在戰後不久獲得直木賞,但是陳舜臣是在日本出生長大的臺灣華僑,而邱永漢是在當時日本統治下的臺灣接受日本語教育,赴日本就讀大學,兩人的日文程度幾乎等同於母語。在這個層面上,與過去具有臺灣背景的作家相比,李琴峰能夠獲獎的厲害程度,更加突顯。
李琴峰的作品《獨舞》和《倒數五秒月牙》的中文版在祖國臺灣也已出版,兩本書都不假他人之手,沒有透過譯者,由作者自己直接把日文小說用中文重新寫過。針對文學作品的作者和譯者為同一人之事,李琴峰說:「雖算不上空前絕後,卻也相當罕見吧」(〈取得日本語籍的那一天〉刊登於nippon.com)。這也是她之所以自稱為中日雙語作家的原因。不過,發表小說的舞台現階段仍以日本為目標。
雖然現在對日文運用自如,甚至能夠寫出拿到芥川獎這樣的作品,但她不是從小就生長在親戚家人會說日文的環境。在臺灣中部的鄉下長大的她,在國中之前甚至連「あいうえお」都看不懂,這樣的她突然在國中二年級時沒來由地興起想學日文的念頭。
有關日文的文字,李琴峰如此形容:「彷彿是漢字的寶石鑲嵌在平假名的大海裡」。她自述為日文之美所魅惑,無法停止學習。想必她原本就富有語感。在學習日文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開始用日文自言自語,夢境裡的角色也開始講日文。在臺灣,動漫和日劇是唾手可得的學習工具,她也會練習聽寫台詞,努力提升自己的日文表達能力。
不過,她一開始認識的日文不是平假名,而是片假名,因為《神奇寶貝》裡的角色都是片假名。從動漫歌曲裡,慢慢地記住「君」(你)、「少年」、「好き」(喜歡)等單字,接著拓展到《名偵探柯南》、《犬夜叉》、《棋靈王》等,也從日本流行音樂J-POP潛移默化學習如何用日文表達。上了高中之後,她去日文補習班繼續學習日文,不久後,次文化(subculture)使用的日文詞彙已經無法滿足她,於是透過小說、歌曲等進入更深一層的日文世界,最後選擇走上日文作家之路。
儘管如此,非母語作家真的能夠打入日本文學的世界嗎?這是李琴峰立志當作家之後,經常煩惱的問題。如她自身所言,做為一個非母語人士必須時時刻刻為使用語言的正確性感到誠惶誠恐。李琴峰本身強烈意識到自己在日本文學界裡屬於少數族群,若套用她的話來說:「總是母語人士的語感會被認為是正確的,而非母語人士對於該語言,是沒有解釋權的。」
2017年,當作品《獨舞》獲得群像新人文學獎時,李琴峰說:「經歷了嘔心瀝血般的學習,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名為『日語』的筆」,終於受到肯定而感到安心,「就好像得到了『日本語籍』──不是『日本國籍』──一樣」。這次獲得芥川獎的殊榮,應該會使她的「日本語籍」更加穩固,不必再終日為身為「非母語人士」一事感到惴惴不安吧。
她的小說世界裡,也不乏出現性別少數族群的角色。對男女同性戀者、跨性別者等LGBT的包容,像是在日本擁有高人氣的數位政務委員唐鳳這樣的人才活躍的臺灣社會氛圍,李琴峰在她的作品裡面也有深刻著墨。
獲獎作品《彼岸花盛開之島》描述一位失憶少女漂流到某座島上,那座島上的男女分別使用不同的語言,使用女語的女性是島的統治者,少女在島上學習女語的過程中,得知這座島嶼經歷過的歷史和悲劇。
為了本書的創作取材,李琴峰曾到訪沖繩本島以及與那國島,與那國島再過去就是臺灣。在日本、臺灣、中國之間保持微妙距離的沖繩,還有雖然是沖繩的一部分,但擁有與本島截然不同的文化和歷史,甚至與鄰近的臺灣有著一體性的與那國島。透過這部作品,我相信有更多讀者和我一樣,深刻體會到這些島嶼的邊緣性和多樣性,並且不自覺地將自我的身分認同意識投射在裡頭吧。
在相隔遙遠的臺灣土地上,像是被命運牽引般一頭栽進日文世界的臺灣少女,終於獲得了日文世界裡最具權威的文學獎。也可以說,李琴峰對日文的愛,以如此完美的形式,相親相愛地結合在一起。
標題照片:榮獲芥川獎的李琴峰。攝於nippon.com攝影棚,2019年7月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