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療人類學觀點思考疫情下的生死:能剝奪僅一次的臨終訣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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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學者磯野真穗,在辭去大學教職後,以民間大眾的觀點來思考探究生與死的意涵。平時看重對日常不經意的不確定感及疑問事物的她,如何看待在新型冠狀病毒疫情下「守住性命」這件事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連繫之意義?

磯野真穗 ISONO Maho

文化人類學及醫療人類學者。1999 年畢業於早稻田大學人間科學部運動科學系。奧勒岡州立大學應用人類學研究科碩士課程畢業後,於2010年在早稻田文學研究科修完博士課程,取得文學博士學位。曾任職國際醫療福祉大學研究所副教授。主要著作有《醫療工作者談無解的世界-守護生命者的人類學》(筑摩新書)、《爲何無法照常進食-厭食與暴食的文化人類學》(春秋社)、和已故哲學家宮野真生子合著《病情突然惡化》(晶文社)。*上述書籍中文標題均爲暫譯。

剝奪了臨終訣別機會的探病限制

到底有多少人因新型冠狀病毒而無法和住院的家人見上一面,甚至在最後有限的日子裏也無法陪伴在身旁?在疫情擴散且無法預測何時能夠平息的狀況下,想必是覺得無可奈何只能斷念吧。

醫療人類學者磯野真穗指出「太過輕易地實施了禁止探病」,並説「若因爲是新型冠狀病毒的確診者,因而無法進到病房中與其説話接觸還可理解,但像是臨終期的住院患者,若也施以類似的嚴格探病限制的話,是適切的做法嗎?」

磯野說,當重要的家人臨終時,可以擁有陪伴在旁,與其有所接觸「特權」的也就只有家人。

「和彌留狀態的人之間,用言語的溝通將有所困難,而勢必逐漸轉化爲肢體接觸的溝通。但那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是需要其家人用時間去摸索進而學會的。即使過世的前幾天特別允許可以探視,因沒能天天在旁而無法確認身體截至彼時之變化的家人,也只能感到不知所措,一味地悲嘆吧。醫院方面以預防感染的觀點來嚴格限制探視病患。而家屬也因爲新型冠狀病毒,所以無可奈何,只能接受。但是,唯一僅有的陪伴渡過臨終訣別的這段重大時光,可以輕易地被預防感染至上的這個理由所剝奪嗎?我覺得幾乎沒有針對這件事做過細密的討論。」

而她對於守護寶貴的生命,和不感染冠狀病毒,不能因爲冠狀病毒而死這件事被劃上等號,「無法持反論的道德觀,正在流傳散播著」的現象,抱持著不確定感。

對現代醫學所抱持的不確定感

原本所學是運動生理學,打算成爲一名教練,但是對於將人看成「無機的肉塊」將其詳細區分、數值化的自然科學的研究方式感到無法適應。始終抱持著不確定感的狀態下前往美國留學,結果被偶然機會下見識到的文化人類學的精彩有趣世界所吸引。可從看似瑣碎不起眼的日常諸事中,開展出哲學理論這件事對她來説別具魅力。

「因爲是以田野調查為基本,和要求起頭必須抽象思考的學問不同,是從深植於日常中的身邊諸事的現象來對『活著』這件事展開探索尋求。例如說,在緊急事態宣言發佈之前,為什麼你會突然大量搶購衛生紙和食物?如此行動的背後有著什麽樣的社會背景和資訊呢?因爲是從和日常生活有所關連的提問來做思考,所以對任何人來説都是一門有趣的學問。」

「誕生和死亡」在文化人類學中是個重要的題目。當磯野要將對現代科學和醫學所抱持的不確定感化爲言語之際,可讓她當成説明「道具」的資料非常豐富,也是她改變主修的一個重大原因。

「這是一門在形形色色的民族如何看待對應死亡這件事上的資料有所積蓄的學問。不同民族的群體大多數對『好死善終』的看法,並非長生長存,而是重視著生命的循環、生者與死者之間的連繫。這當中其實可以發現某種普遍性。而另一方面,長生是美好事物的這種價值觀,被現代醫學所極力强調,讓『活著』這件事的價值,就如同實證這個詞所代表的,被轉換成數值。而我對那樣的事一直持有不確定感,因爲那樣的方式使得多種多樣的民族,一直以來依著自己的方式所建構起的維繫生者與死者之間的宇宙觀被排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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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 健康 長照 全球性大規模感染 冠狀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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