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進階

「拖拉庫」「里阿卡」到「女優」「激安」——臺灣話裡的日本語之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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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果 [作者簡介]

筆者回顧小時候從周圍聽到的臺灣話裡的許多日語成分。並且也談到臺灣開放日本文化之後,通過種種交流,年輕一輩使用的中文也出現日文詞彙的現象。

我上小學之前,除了電視節目之外,沒有完整的北京話學習環境。那時的幼稚園既不教英文,也沒提前學習ㄅㄆㄇ注音符號,只有唱歌跳舞玩遊戲跟吃點心而已。

我的父母出生在臺灣的「日本時代」,直到小學6年級因終戰才開始接受北京話教育,但那時已經快畢業,連注音符號都沒能好好學。父親在紡織廠工作之後,才利用夜間去廟裡學「國語」,當時他使用的是「日中辭典」,由日文詞彙去查閱中文,勉強看懂,但是口語表達還是不太行。工廠裡的主要語言是臺語,生意往來有名古屋或大阪的廠商,日文反而比北京話還要流利。有一位商場上的好友是1949年才來到臺灣的山東人,一開始卻是用雙方都熟悉的日文溝通。而我母親原本也不識中文字,直到幾個小孩都上中學,她才去報名「國教班」學中文,往後也才有辦法讀報紙。

母語交談是長輩與晚輩之間很自然的語言傳承,比較麻煩的是,開始接受學校的「國語」教育之後,才發現和臺語之間,有許多詞彙用法的差異。像我這種在臺灣戒嚴時期受教育的世代,在學校說臺語要被懲罰記名字,除了本身的家庭日常對話之外,學校根本不可能有臺語說寫教學,使得臺語只能以口語相傳,書寫上有點難度,這是我們這輩臺語使用者很大的遺憾。

原來這些臺語是日文

直到我開始學習日文,才發現家裡慣用的臺語,竟然與日文發音接近,甚至漢字相通。其中當然有許多日文借用英文或法文等外國語演變而來的「外來語」,臺灣在日治時期再輾轉借用這些外來語,成為臺語的慣用詞,發音稍有不同,卻沿用至今。譬如修車廠或一般駕駛人提到車子的「照後鏡」時,會使用與日文「バックミラー」類似的發音「Ba-Ku-Mi-A」,或被問到引擎時,直覺就是「エンジン」(Engine)。中文指稱的卡車貨車,臺語是「拖拉庫」(トラック),如果是手拖板車,則是「里阿卡」(リアカー)。據說在工廠界,師徒之間對於工具的說法,還是以日文外來語為主,扳手是「スパナ」(Su-Ba-Na),鉗子是「ペンチ」(Pen-Chi),螺絲起子是「ドライバー 」(Do-Rai-Ba),反而被問到那些工具的中文怎麼說的時候,會想很久。

臺語的衣櫃叫「Tan-Su」,早年都是找木工師傅訂作,上半部是往外開闔的兩扇木門,下半部則是兩到三層大抽屜,或在上層門內另做兩個小抽屜,其中一個必然會上鎖,裡面放著小孩不知道的秘密文件。

直到這幾年才知道,「Tan-Su」就是日文的「箪笥」(たんす)。「箪笥」裡面的衣著配件,也幾乎都是借用日文,譬如父親的西裝叫做「Se-Bi-Ro」(背広:せびろ),領帶叫做「Ne-Gu-Dai」(ネクタイ),母親的漂亮洋裝是「灣批司」(ワンピース),出門喝喜酒時,勾在手上的皮包叫做「Ba-Gu」(バッグ)。至於大人的長大衣叫做「Co-Do」(コート),一般的厚外套叫做「O-Ba」(オーバー)。有一年冬天,父親帶回一塊上好的格子布料,母親帶我去城內找裁縫,量好尺寸,吩咐裁縫在農曆年前一定要趕工幫我做好O-Ba,可是裁縫爽約了,那年過年,我穿著舊大衣,一直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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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果CHEN Sumi簡介與署名文章

專欄作家,臺灣臺南出身,曾旅居日本一段時間,在臺灣各大雜誌報刊擁有個人專欄。是重度日本小說閱讀者與日本戲劇電影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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