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陛下的退位：歐洲王室與日本皇室

天皇陛下的「講話」，令民眾震驚

2016年8月8日下午3點，全日本各家電視臺同時播出了天皇陛下關於「退位」一事的講話錄影。畫面中，他抒發了自己登基28年來履行天皇職責的感慨，表示已經感到體力上的極限，難以繼續履行作為與民同在的「象徵」天皇的職責，還態度堅定地表示，「攝政」不符合自己的意願。

天皇陛下的講話發表後，日本政府成立了「關於減輕天皇公務負擔的專家委員會」（經濟團體聯合會名譽會長今井敬擔任主席），經去年秋季以來展開的多次討論之後，於今年1月23日以論點梳理報告的形式總結出了各方意見。該報告顯示，多數委員認為天皇的退位應該「僅限於現在的天皇陛下這一代」。同時也提出「希望得到國民更深的理解」。然而，報告意見是否符合天皇陛下在8月8日錄影講話中所表明的意願，並反映了國民收聽講話後的感想了呢？同時，報告內容也讓人感到日本與相繼修改憲法、在王位繼承上摒棄「重男輕女」的歐洲各國之間存在的差異。

有關專家中還有人指出，去年8月的錄影講話給社會造成的衝擊不亞於1945年8月15日昭和天皇的「玉音放送」。天皇通過電視而不是記者會，透過電視螢幕向每一位國民直接表達自己的意願，這種做法是史無前例的。

筆者認為，天皇陛下選擇的這種做法是正確的。實際上，首次出現關於天皇陛下「生前退位」的報導後，筆者就接受了各種採訪，並且每次都會對記者表示，天皇陛下以這種方式表達意願應該是最佳選擇。筆者的這種見解，源自2013年歐洲各國君主的退位。

荷蘭和比利時的做法

在世界王室歷史上，前代君主以自願和有序的方式將王位傳給下一代的做法，其開端可以追溯到1948年荷蘭威廉明娜女王。1890年，年僅10歲的威廉明娜即位，半個世紀後的1940年，荷蘭遭到納粹德軍入侵，她被迫流亡英國，通過廣播呼籲祖國人民奮起反抗，是一位救國英雄。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當女王回到已獲解放的荷蘭時，她發現自己不喜張揚的質樸性格，與人民希望舉行盛大遊行慶祝勝利的想法格格不入，並為此而深感煩惱。她覺得應該將這些事情交給理解年輕人想法的下一代——如此下定決心的女王，在戰後第3年、她68歲的時候，將王位傳給了長女朱麗安娜。

繼承了王位的朱麗安娜女王長期致力於荷蘭的戰後重建，於1980年又將王位傳給了長女畢翠克絲。此後，在長達33年的歲月裡，畢翠克絲女王奔走於國內外，與荷蘭人民一同創造了國家的繁榮。就在即將迎來75歲生日之際，女王突然向國民宣布，將王位讓給長子威廉・亞歷山大王儲，那是2013年1月的事情。她既沒有健康問題，又深受國民愛戴，卻突然選擇了讓位，大多數國民都對此感到非常震驚。但女王通過錄影直接面向每一個國民表達的強烈意志，得到了人們的理解和尊重。

當時女王宣布讓位時採取的方式，就是通過電視講話直接告訴全體國民，而不是召開記者會。

緊接著在同年7月，鄰國比利時的阿爾貝2世國王宣布傳位於長子菲利普王儲。多年來，比利時國內因民族和語言引發的對立不斷激化，並導致了議會內的政治混亂，甚至出現了長達541天的無政府狀態。而國王扮演了協調政黨對立的角色，而且國民都很清楚這一點。在議會政治走入相對穩定階段的2013年夏季，年逾79歲的阿爾貝2世國王做出了傳位給兒子的決定。當時，國王也是通過電視，面向每一位國民來直接傳達這一決定的。

大眾民主政治時代的君主

在歐洲王室中，最早採用這種通過電視向每一位國民（觀眾）直接表達自身想法的，是英國王室。

自1952年即位開始，英國伊麗莎白2世女王每年12月25日都例行向國民發表「聖誕講話」。即位之初是通過廣播發表的，1957年以後就通過電視不僅向英國，還向加拿大、澳洲以及其他以女王為君主的世界各國播出。女王每年的講話主題都各不相同。最早發表類似講話的人是女王的祖父喬治5世，那還是廣播在民眾的日常生活中得到迅速普及的1932年的事情。

第一次世界大戰（1914～1918年）期間，喬治5世作為君主率領國民浴血奮戰，大眾民主政治開始在英國落地生根時期的國王正是他。戰後，英國在選舉權上實現了男女平等，如果沒有國民的大力支持，君主制變得無法維續。確實反映了這一點的，是其後登基的國王愛德華8世。這位執意要和一位離過婚的美國女性結婚的國王，遭到了國民的強烈反對，這也是令他最終決定主動退位的一大原因。而他的這個決定，也是通過廣播直接向民眾傳達的。

到了愛德華侄女伊麗莎白2世的時代，王室與民眾的關係進一步加深了。然而，女王對國民的這種支援曾經「過於自信」，從而導致的失敗事例，我們可以從1997年「黛安娜事件」中略見一斑。當時她對深受眾多國民喜愛的黛安娜王妃表現出的冷漠態度，罕見地引發了國民的強烈不滿。有鑑於此，英國王室開始利用官方網站和YouTube等媒介介紹王室每年從事的3,000多件公務活動，還公開了由年邁的女王及菲利普親王任職的600到700個慈善機構和其他組織的活動情況，以便讓國民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工作。

伊麗莎白2世女王與溫莎城堡的王室郵局員工一同慶祝自己的90歲生日（圖片提供：英國王室網站）

或許是這種公關活動產生了一定的作用，在2012年和2016年分別舉辦的女王在位60週年紀念儀式和90歲生日慶祝活動中，民眾的熱情空前高漲，再次顯示了他們對女王與王室的擁戴。

讓位問題與皇室的前景

如今，像這樣長期以來一直受到國民愛戴的英國王室，如果不經常主動發布資訊，都會被民眾疏遠，這正是現代王室的一個特徵。天皇陛下去年8月關於「退位」的表態，確實給許多國民帶來了衝擊。而對於其中許多人而言，或許是對天皇陛下的表態略微感到有些「唐突」。為什麼選在這個時候？如果是因為年事已高，或者作為「告一段落」的有意義的節點，那麼選擇3年前的2013年12月年滿80週歲或2014年1月在位25週年這樣的時間點不是很好嗎？

我們從這裡不難看出宮內廳和政府在面向國民發布資訊這項工作上的欠缺，儘管戰後民主主義不斷發展，他們好像仍將皇室與國民隔離開來，把皇族當做「深宮之人」。天皇陛下具體要履行哪些職責？每年皇室成員分別承擔多少公務活動？如果了解了這些實際情況，那麼多數國民也就能夠很好地理解天皇陛下的「講話」了。今後，對於皇室和宮內廳而言，一項重要工作或許就是向民眾傳遞更多資訊，促使皇室與國民的關係變得更加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