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的新鲜蔬菜

不论是北京还是东京，恐怕大城市里的生活节奏基本一样。从周一到周五，一旦被闹钟声叫起，人们便像机器上的一个个齿轮，每天重复着一系列同样的活动。即使偶尔与朋友小聚，大体上无非上班下班、买菜做饭；休闲好像就一定要出门去野外寻找大自然。于是，每到周末，终于放松下来的上班族，匆忙驾车冲上高速去游山去看海，稍有长假又乘上飞机去更远的地方，似乎想要逃脱身边的琐事，唯一的出路就是奔向远方。 

然而，突然袭来的新冠病毒把我们牢牢地锁在了家里。远程办公，不用赶早高峰电车上班了；没有朋友聚会，时间多了；而活动范围，却受到了严格限制，刚开始的两个月真的憋得慌。可静下心来，发现反而有时间仔细观察了解身边的树木花草了。

住宅区附近的竹林

我家周围有不少竹林和菜地。从车站走回家大约15分钟的路上，田中农园、中山农园、高桥农园……，可以看到很多写着“直卖”的旗子，也就是农园从田间直销的意思。农家把形状整齐漂亮的瓜果蔬菜，按合同约定卖给被称做“农协”的农业合作社，多余的或者大小不一、“长相不好”的，便放在田头廉价出售。这样，每家农园的田头都摆着当天采摘的各种蔬菜瓜果和花卉等。摊边上放有收零钱的小盒子，路过的人往盒子里投入相应的硬币，即可随便选拿自己想要的鲜花果蔬。有的农家会讲究一些，在大路边或门前设置像寄存柜一样的售菜柜，购买者投入硬币，即可打开小柜门取出蔬果。许多晨练跑步的人、遛狗的人会顺便停下脚步挑选一些，也有不少人特地开车来买，一般过了晌午就卖空了。

4月的春笋、圆白菜，5月的大白萝卜、小萝卜、小松菜、茄子，6月的黄瓜、西红柿、土豆、毛豆、枇杷，7月的蓝莓、百香果等等，每个月都能在农家的田头看到不一样的时令果蔬。特别是这里的大白萝卜非常有名，碧绿的萝卜缨长长的还带着刺，有些扎手，不管是炒着吃还是做馅儿，味道都非常好。

田头的直销点

有天，我在街坊的田头直销摊儿买了黄瓜和西红柿，又在挑选毛豆，街坊拍着手上的泥土走过来打招呼说“谢谢你喜欢我这里的菜”，我也连忙回话“每天能吃到这么新鲜的菜，太幸福了”。他满脸笑容地告诉我，今年光是在这田头就卖出了200多根大白萝卜。阴雨后的大晴天让黄瓜西红柿猛长，一转眼就熟个透，他说今天本来没想收黄瓜，可再不收就长得太过了。这阵子每天都是这样忙得团团转。接着，他还指给我看，这片田里都种了些什么。听他说百香果架子后面的是玉米，我挺高兴，踮起脚找在哪里。他急忙不好意思地说：“别太期待，今年玉米没认真种。”确实，只有一排，难怪最开始都没看见。他看我手里拿着毛豆，又教我新收获的毛豆怎么做好吃……。我经常一早出门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腰里挂着个收音机，边听广播边在地里转悠，默默地耕作、除草、收获，因此也从没向他搭过话。真没想到原来他这么健谈，话中流露出丰收的喜悦。

街坊家的菜主要在车站前农协的市场出售。车站前除了直销市场，还有农协的银行。在日本，农协的势力非常强大。人们在超市买的瓜果蔬菜，一般是由农协从各农家收购后卖给批发商，再由批发商卖给超市的，据说中间的费用高达百分之七八十。并且，由于多了一道流通过程，超市里的菜最快也是两三天前采摘的。而农协的直销市场里，品种虽然没有超市多，但能保证蔬果又新鲜又便宜，哪家生产的，也标得清清楚楚。朋友们到我家来玩儿的时候，总是带个折叠小推车，回程顺便在农协市场买些蔬果带回去。

日本的“农协”，其宗旨是会员一起出资，一起管理，一起利用。只要出资，不是农家也可以入会。从事农业的农户为正式会员，非农户、只出资的叫“准会员”。据统计，如今准会员的人数比正式会员还多。农协在日本全国有各级组织，协助农户开展技术交流、筹措物资材料等，它还有自己的医院、旅游、养老和金融等业务，这些业务和服务都面向一般民众，比如，我家孩子在附近上小学，交学费的帐户就开在农协银行里。

随着农家的高龄化，农协的数量逐年减少，据统计，日本各地农协15年前有865个，而如今只有584个。农业人口的减少和农地荒芜已成为日本政府和民众普遍关心的一大问题。还有报道说，因为上了年纪的瓜农抬不动沉重的西瓜，所以日本的西瓜一年比一年个头小。面对农业问题，日本政府近年来不断出台各种扶植政策和措施，并与农业相关团体联手大力宣传，举办各种讲座等，号召年轻人积极下乡务农。

有了良好的优惠政策，自然就会出成果。最近，推进先进农业和农业多样化的消息备受瞩目。比如，我家街坊的菜地就早已停止单一品种的大批量生产，而是果蔬适当搭配，几乎每个季节都有收获。即便是台风季节，也能看到木瓜等抗风能力较强的作物在地里随风摇曳。这样的多品种少量生产的新尝试，既满足了消费者的多样化需求，又维持了产品价格，减少了浪费。

农协的蔬果直销店

如今的市场里，我们可以看到，单单是小西红柿就品种繁多，有的偏酸，有的偏甜，颜色也各不相同。农家纷纷创立自己的品牌，包装盒或袋子上可以看到“无农药有机栽培”、“水栽培”等各种引人注目的说明。甚至为了栽种出甘甜可口的西红柿，有的农家不再把西红柿种到地里，而是使用肥料公司特制的西红柿专用肥料袋，开始了新的袋式栽培。这种方法通过控制水分和根部的延伸，让果实味道醇厚，糖分更高。当然，经过一番钻研，花费心思栽培出来的西红柿，价格比普通西红柿要稍贵一些，但销路仍然非常好。稍微晚去一会儿，货架上就空空的了。小西红柿清甜可口，五颜六色，点缀得盘中沙拉更加诱人，不喜欢吃蔬菜的小朋友也会主动抓起来往嘴里送。

疫情期间的外出限制，还促进了网上农贸市场的急速扩大。蔬果直销网为农家和消费者两方都提供了方便。即便你家周围没有菜地和果园，也可以一键下单，品尝到刚从地里采摘出来、直接送上门的新鲜蔬果。网上对果园菜地的视频介绍让人身临其境。我经常从网上订购瓜果，每次打开纸箱，不仅芳香四溢，里面往往还附有果农亲笔书写的字条，令人感到温馨和放心。

虽然日本的老龄化给农业带来了阻力，但年轻一代正在推动发展新型农业，创造出新的价值，让农家变得时尚、富庶，也让我们的餐桌丰富多彩。远方固然令人向往，数不尽的美好也在我们身边，只等你来发现。

标题图片（高桥萝卜）以及文中图片：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