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外国人就业新规，能吸引更多外籍劳工吗？

技能实习制度将“为发展而取消”

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统计，近十年来，在日本工作的外国人大幅增加，截至2023年10月底外籍劳工人数已超过200万人。其中以持有技能实习和特定技能居留资格的外籍劳工为主，这也正是此次制度改革的对象。

技能实习制度允许外国人在生产一线等进行最长五年的实习，持这一居留资格的外籍劳工人数约达41万人，是日本现行允许就业的居留资格中获批人数最多的一种。特别是位于地方的中小制造业、建筑业、农业和护理业等领域吸收了大量技能实习生。

特定技能制度适用于具有一定专业性和技能，能够立刻上岗的外籍劳工。这一制度于2019年4月起实施，旨在解决人力短缺问题。持这一居留资格的外籍劳工人数尽管在新冠疫情期间一度停滞，但2023年同比增长75.2%，约达14万人，其中七成曾为技能实习生。

1993年起实施的技能实习制度为亚洲其他国家的年轻人提供了在日生活支持，让其有机会通过工作接受职业培训。这一机制尽管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认可，但也被认为存在侵犯人权等情况而在日本国内外饱受诟病，包括实际实施情况与制度目的相背离，外籍劳工跳槽等的权利受限，部分海外招人机构向技能实习生收取高额手续费，等等。在此次修订中，技能实习制度被定位为“为发展而取消”（实为废止），取而代之的是新创设的“育成就劳（培养就业）”制度。同时，日本政府将优化相关做法，比如若接收企业委托第三方向特定技能劳动者提供支持，则只能委托给那些在出入境居留管理厅完成登记的援助机构。

旨在培养中长期在日工作的外籍劳工

本次新设的育成就劳制度的主要特点如下：

第一，新制度的目的是通过就业留住并培养人才。技能实习制度的目的是为外籍劳工的祖国培养其经济发展所需人才，因此外籍劳工实习结束后原则上须离日回国。而育成就劳制度的目的则是留住并培养那些能够在日本国内发挥作用的人才。原则上在三年内把外籍劳工培养成达到特定技能1号居留资格水平的人才。进而，外籍劳工有机会获得可携家属来日的特定技能2号居留资格，由此，日本便能留住那些可以中长期乃至持永久居留资格在日工作的人才。

第二，新制度涵盖的工种与领域有调整。在现行技能实习制度下，从事部分工种或岗位的外籍劳工无法转为特定技能居留资格。而育成就劳制度涵盖的领域原则上与特定技能制度一致。由此，两种制度之间的连续性得到强化，外籍劳工可以拥有明晰的中长期职业发展路径。

保障劳动者权利，跳槽将变得容易

第三，新制度使外籍劳工拥有更多权利。新制度明确并扩大了在不得已的情况发生时，外籍劳工可以更换用人企业的范围，相关手续也将更加灵活。与日本本国的劳动者相比，外籍劳工更弱势，人权受侵犯的风险更大。当外籍劳工在职场遭遇暴力等不得已的情况发生时，允许其跳槽是保护其人权最重要的措施。

此外，在育成就劳制度下，外籍劳工工作1-2年后，如果通过一定水平以上的技能考试和日语考试，且拟入职的企业满足适当性等一定的条件，即可在同一业务类型内根据本人意愿跳槽。这是技能实习制度中没有的措施。现有外国人技能实习机构将改组为外国人育成就劳机构，负责在外籍劳工更换工作的过程中居间协调。由该机构的主导，后述监理支援机构及公共职业介绍所等协同合作，为外籍劳工更换工作提供支持。

当外籍劳工跳槽时，如何补偿原用人企业？这个问题悬而未决。目前，有关部门正在探讨由新用人企业向原用人企业提供适当补偿的方案。现阶段，新制度不允许民间的就业中介机构参与。为清除黑中介，助长非法就业罪的法定刑由原来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300万日元以下罚款，提高到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500万日元以下罚款。

新增“育成就劳计划”认证制

第四，新制度将引入人才培养项目“育成就劳计划”认证制，取代技能实习计划。外籍劳工须在业务内容、技能、日语能力等方面的目标或内容上达到标准方可获得认证。而且，跳槽时除了获得育成就劳计划的认证，拟就职的新用人企业也需要在适当性等方面满足一定的条件。

第五，设置“监理支援机构”取代现有的监理团体。监理团体是非营利法人，负责对接收企业和技能实习生进行支援和监督，但一直被指存在独立性和中立性不足、人员配备不足等问题。现有监理团体若想转为新设置的监理支援机构，须满足育成就劳制度规定的新条件才能获得许可，例如设立外部监督员，根据接收企业数量匹配相应的工作人员，等等。新制度还明确规定将适当撤销那些未能充分发挥功能的机构，今后可能根据日本中央政府行政机关省令制定的从严审批条件开展审查。

第六，在派出国和派出机构方面制定了相应措施。在派出国方面，原则上只接收那些来自与日本签署了双边合作备忘录（MOC）的国家的劳动者。在派出机构方面，将采取措施清除恶性派出机构，提高派出机构收费透明度，制定合理的手续费标准以防止育成就劳生交纳不合理的高额费用。

技能实习与育成就劳的主要区别

技能实习

育成就劳

留住外籍劳工，培养并助其扎根是关键

日本政府表示，此次修订旨在增强日本在争夺国际人才中的竞争力，吸引更多外籍劳工选择来日就业。那么，法律修订后，为了使日本成为更具吸引力的国家，留住那些能中长期在日本工作的优秀人才，接收外国人的相关方和地区社会应采取怎样的应对措施呢？2022年10月至2023年3月，我们的研究团队对持有技能实习和特定技能居留资格的外籍劳工进行了问卷调查，下文将基于调查结果展开探讨。

第一点是关于特定技能外籍劳工的生活便利度和薪资满意度的调查结果。在育成就劳制度下，外籍劳工在同一职场工作1-2年，满足具备基础的日语水平等一定条件后，就可以根据个人意愿跳槽。如何平衡“保障权利”和“留住人才”是此次制度改革的焦点，而如何让外籍劳工扎根，成为稳定的中长期劳动力，尤其对于企业来说是一大难题。

非城市地区特定技能外籍劳工的满意度更高

日本出入境居留管理厅针对现在也能跳槽的特定技能外籍劳工开展了调查，其数据佐证了用人企业的这一担忧。数据显示，当外国人的居留资格从技能实习转为特定技能1号后，39%的劳动者在一个月内换到其他都道府县工作。关东地区、关西地区、爱知县的流入人数超过流出人数，而北海道、东北地区、中国地区、九州地区则出现全域倒挂的现象，可见特定技能外籍劳工更倾向于聚集在大城市。

另一方面，我们的研究团队对特定技能外籍劳工开展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在“生活便利度”和“薪资满意度”方面，选择“非常满意”的受访者中，来自“非城市地区”的人多于“城市地区”。特定技能外籍劳工可以自主选择工作地点，但到城市地区工作后他们的生活便利度和薪资满意度却没有提高。这可能是由于城市地区生活成本较高，加之在地方，监理团体、接收企业及地方自治体提供了更充实的生活支援和更多的人际交流机会。

调查结果还显示，外籍劳工对工作和生活的满意度与居留期的长短无关，日语水平越高的人满意度越高。由此我们推断，向那些在地方生活的外国人提供生活支援和日语培训机会，能有效地留住外籍劳工，促使他们扎根当地。

可以说，留住外籍劳工的关键在于推进职场环境和地区社会环境建设，让外国人能够和日本人一样活跃其中，通过建设多元文化社会，提升用人企业和地区的吸引力，让外籍劳工拥有充实的闲暇时光和更高的生活质量。

职业发展规划和公正评价至关重要

第二点是人才培养。在我们的调查中，97%的技能实习生和特定技能外籍劳工都表示，自己来日本是有明确目的的。关于具体的来日目的（最多可选三项），获得最多受访者选择的依次为“学习技能和技术”“为身在祖国的家人赚钱”“学习日语”。可见，外籍劳工希望通过在日本工作自主地学习技能和日语，这个动机的重要程度与为家人赚钱相当甚至更甚。

我们还向受访的外籍劳工了解他们从上司那里获得的指导与工作满意度之间的关系，并观察到了一个有趣的趋势。那就是，如果外籍劳工感觉上司提供的指导有效果，那么他们对工作的满意度就比较高。此外，如果他们感觉自己“得到了合理的评价”或“相比其他员工，自己得到的评价是公正的”，那么工作满意度也比较高。这些结果表明，在那些要求员工单方面服从命令的企业工作或从事那些让人无法切身感受到成长可能性的工作，员工对工作的满意度都高不了。经营者或管理人员有必要考虑如何分配工作以提升外籍劳工的技能和积极性，并在日常接触中与外籍劳工交流，把握其对技能和职业发展的期望，这很重要。

在育成就劳和特定技能制度下，企业若想雇用并留住那些能中长期在日工作的更优秀的外籍劳工，就要支持他们形成自己的职业规划，提高他们的工作满意度。这将有助于提高外籍劳工的生活满意度，进而提升日本整个国家或单个用人企业及其所在地区的吸引力。这既需要民间的努力，也需要日本中央政府和地方自治体的政策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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