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祭典傳承所苦的極限村落:該奉行傳統直至凋零?還是做出改變以求存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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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災區帶來力量的鄉土祭典
近幾年自然災害不斷,令人想起日本的歷史就是不斷與災厄戰鬥的過程。自古以來,每當地震、洪水、瘟疫來襲,人們便向神明獻上祈禱,一路走到今日。
石川縣能登半島的夏季,少不了一種扛著名為「切子」的十五公尺的高燈籠,以進行除穢的祭典。2024年夏天,正月的大地震在這塊土地造成傷害,在呼籲應當自主約束的聲音當中,也有人認為「正因為是這種時候,才要祈求復興」。因此,繼承了切子燈籠祭的三百個地區當中,有半數地區決定舉辦祭典。
2011年3月11日發生東日本大地震後,全國別說祭典了,連歡迎、歡送會都低調不辦。震災一個月後,青森縣八戶市市長決定逆風,以復興為題,宣布照常舉辦每年都有的「八戶三社大祭」。在7月31日到8月4日的正式活動期間,動員了一百萬人共襄盛舉。
福島縣的「相馬野馬追」也接著宣布舉辦。即使有些養馬人家為了這個一年一次的祭典而養的馬,已經被海嘯沖走,當地政府依舊果斷認為「想以傳統的力量跨越災難」。雖然縮小規模舉辦,只以祭神為主,不過隔年卻完全復活,吸引16萬廣大群眾參與。令該地更加團結,為復興而努力。
受到17公尺高的海嘯襲擊的岩手縣陸前高田市,則是舉辦盂蘭盆祭「行動七夕祭」。由5000名志工同心協力,及時修復被埋在泥淖中的山車(巨大的彩飾花車),並誠心祈求:「各位祖先,城鎮雖然被沖垮了,但還請祢們歸來。」
筆者造訪東北後,在東京舉辦「受災地的夏季祭典」攝影展。來自各地的參觀者看到故鄉面目全非,不禁潸然淚下,但當他們看到始終如一的祭典風貌,也替故鄉「往復興前進一步」感到開心。這讓筆者深深感受到,祭典會牽起故鄉與人,給予人們跨越災害的力量。
阻擋傳承的疫情空窗期
始於2020年的COVID-19疫情,阻斷了祭典給予人們的情感連結。人們不得不降低集會與行動頻率,有些持續了數百年的活動甚至因此首次停辦。即使如此,為了守護傳統,有些祭典還是毅然決然舉辦一場只有當地人參加的活動。
沖繩縣西表島已持續500年舉辦「節祭」,迎接來自海洋的來訪神,疫情時,在嚴格限制民眾入島的情況下舉辦。東京都北區的「王子田樂」則是並未公開活動日期,將觀眾歸零,參加者甚至要喬裝成工人,前往神社集合。靜岡縣藤枝市有個從戰國時代持續至今的火箭煙火活動「朝比奈大龍勢」,則是封鎖了往會場的道路後實行。這是為了繼承口耳相傳又不外傳的火藥技術。
經過3年的空窗期,祭典存續問題開始清楚浮現。有些地區面臨人口稀少與高齡化,導致負責籌辦祭典的人員不足,技術與表演傳承問題已經迫在眉睫。
岩手縣奧州市的水澤黑石町在2024年2月時,時隔4年舉辦持續千年的裸體祭「黑石寺蘇民祭」,同時宣布劃下句點。儘管這個活動很受歡迎,吸引比町民人數多3倍的3000人參與,但擔任負責人的檀家(即檀越之家)都是高齡世代,而且僅有10戶左右。若要製作放入蘇民袋中,讓裸男互相爭奪的護符,就必須進入大雪的山中砍木材來製作。這些都是重度勞動,大家紛紛叫苦,說再也無法準備這項活動,也不知道該為了誰繼續辦下去。周邊其他地區的蘇民祭,有大半也趁此機會停止舉辦。
全國有超過兩萬個過半人口都大於65歲的極限村落,其中絕大多數地區的傳統活動已經斷絕。有一種說法是,一旦村落的戶數不到25戶,金錢和人力都會不足,使得祭典無法舉辦。
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地區解決了負責人不足的問題。以下大致分成3個案例進行介紹。
讓外地的年輕人繼承已屆高齡的氏子(當地信奉之神的後代)
首先,是外地輔助祭典的例子。
長野縣飯田市遠山鄉的八個地區中,在舊曆11月有傳承七百年的湯立神樂「霜月祭」。冬至時,人們繞著煮滾的大釜跳舞降神,接著將大釜中的熱水澆在人們身上,以期冬天弱化的靈魂復甦。木澤地區人口稀少,10年前,著手負責祭典的氏子減少到17戶,情況嚴重到靠年金過活的世代必須各自提供10萬圓資金才行。後來,遠山鄉的青年們看不下去,組成「霜月祭野郎會」。從年邁的氏子手中繼承祭典的營運。
有許多祭典執著於只靠奉行祖先代代傳承至今的戒律的氏子以及當地居民來舉辦活動,但已有這種做法行不通,而請行政機構前來支援的例子。福岡縣在2023年創立「地域傳統活動救助隊」。他們募集想參加祭典的人,參與負責人不足的地區的活動。
第二,是移居者成為負責人的例子。
宮崎縣串間市的市木地區從三百年前開始,在舊曆8月15日晚上舉辦火祭已是慣例,卻因為高齡化,有一段時間陷入存續危機。此時,努力復興「市木古式十五夜柱松神事」的人,就是看上日南海岸的海浪的衝浪者們。移居者往往容易被視為外人,但這裡卻以他們為主體,守護傳統的燈火,他們也透過祭典,融入當地。
隨著少子化,也將機會開放給女性
第三,就是剔除男女隔閡的祭典。
愛知縣奧三河地方的14個地區,有七百年前傳承至今的湯立神樂「花祭」,祭典會從稚子在深夜開始表演「花之舞」開始。在日本的祭典中,據說神明會降身的稚子,通常都是「未滿10歲的男孩」,因此花之舞一直是住在當地的年幼長男擔任。然而,東榮町御園地區只有34戶人家,從20多年前開始,讓外地的孩子參加。在這樣的情況下,御園時隔10幾年,終於有孩子出生。她們雖然是一對女雙胞胎,但4歲就以稚子之姿亮相,成為參觀者的偶像。如今,擔任花之舞的孩子男女都有。
愛媛縣松山市北條地區的傳統「鹿島船槳舞」,是源於平安末期祈求水軍(海盜)戰勝的舞蹈。這是海上男兒的船祭,因此在船頭舞槳的氏子,一直限定由男子擔任。但來到2023年,由於沒有志願者,陷入停辦危機。後來祭典委員長幾經煩惱,決定讓自己的女兒上場。雖然他自問:「我違反了傳統。這樣真的好嗎…」不過隔年也是由少女們登船跳舞,炒熱觀眾的氣氛。
另一方面,選擇貫徹禁止女人的祭典,就是在長崎市高濱町舉辦200年以上的神事相撲「高濱八幡神社秋季大祭」。祭典由小學以下的男孩參加的33場奉納相撲開始,2018年碰上人數不足的問題。神事後的相撲大賽也會有女性上場,因此高濱相撲協會協商是否能開放女孩參加33場相撲。經過幾次討論後,結論是「還不到那個地步」,決定配合男孩的參加人數,減少比試場次。
無論哪個地區,都煩惱著「能否在自己這一代改變先人遵循至今的傳統」,同時摸索存續之道。祭典是讓故鄉生氣蓬勃的養分,希望能多留一個是一個。
※文中的祭典日期是往年預定舉辦的日子
圖片:芳賀Library
標題圖片:最後一次的黑石寺蘇民袋爭奪戰(2024年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