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日本狼謎團的中學研究者──小森日菜子同學

今年5月，正在國立科學博物館（科博館）舉辦的「大哺乳類展3」，追加了一具犬科動物的剝製標本。展示牌上寫著「日本狼」、「查明後首次公開！」。過去經認證的日本狼剝製標本有荷蘭的一具、英國的一具、國內的三具，此為第六具，非常珍貴。

此具剝製標本是經由品川女子學院中等部二年級的小森日菜子同學、山階鳥類研究所的小林Sayaka女士，以及國立科學博物館的川田伸一郎先生三個人的共同研究，確定為日本狼無誤。他們於2024年2月，以「國立科學博物館的館藏山犬剝製標本是日本狼嗎？」為題發表論文。（發表論文當時，小森同學1年級）

川田先生也是「大哺乳類展3」的監修人，他表示：「為了在分類學上了解絕種的日本狼是什麼樣的生物，我們需要許多標本。其實這次研究主要進行的是文獻調查，不過我們也一併調查、檢測牠的型態與性質，最後得出的結果都顯示牠確實為日本狼。」

「大哺乳類展3」結束後，保管在筑波的科博館收藏庫。©️Michiko HAYASHI

從命運的邂逅開始，經過自由研究，最後通往論文

一切的開端始於2020年11月。日菜子同學當時小學4年級，她前來科博館的筑波研究設施參加一般公開展覽。當她一眼看到收藏在自然史標本棟的犬科動物剝製標本，便有個直覺，認為牠和日本狼很相似。

日菜子同學從以前開始就很關注日本狼，據說她當時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回家後，她傳了一封詢問的郵件給科博館，得到「剝製標本是山犬的一種，登錄編號為M831」的回覆。日菜子同學知道日本狼又被稱為山犬，因此非常開心地開始著手自由研究。

她在調查書籍與舊紀錄後，不斷湧現新的疑問，於是請求科博館讓她「再參觀一次剝製標本」。獲得許可後，她再次造訪科博館，當時負責導覽的人就是川田先生。日菜子同學也向熟悉明治、大正時期的標本帳冊的小林女士詢問。

就這樣，日菜子同學邂逅了共同撰寫論文的兩個人，她聽從他們的建議，在小學5年級的夏天，彙整一篇以《山犬～我想揭開神秘面紗的日本狼～》為題的報告，提交給「善用圖書館來調查並學習的競賽」，獲得文科大臣獎。

因「命運的邂逅」而開始著手的自由研究，最後整理成76頁的報告（獲得公益財團法人圖書館振興財團的許可攝影）

日菜子同學發現標本的頭部很像《日本動物誌》中記載的，存放於荷蘭的萊頓國立自然史博物館的標本（獲得公益財團法人圖書館振興財團的許可攝影）

同時還採訪到上野動物園的前園長，他也是《物語 上野動物園的歷史 園長口中的動物們的140年》一書的作者（獲得公益財團法人圖書館振興財團的許可攝影）

此外，她還花費兩年的時間，獲得共同作者的協助，從文獻與相關資料中，抽絲剝繭般地一一進行嚴密的檢驗。也從型態再三考察，執筆撰寫，歷經同行評審後，才終於成功讓論文問世。

日菜子同學花費小學6年級到國中1年級的兩年時間，將自由研究深化成學術論文。

標示標本由來的文獻資料的重要性

該剝製標本底座標的編號不只「M831」，還有能解讀成另一組編號的殘破貼紙。此外，在科博館保管的帳冊中，「M831」這個欄位上蓋著代表已經受到廢棄處分的「廢」章，可見該標本的來歷很混亂。東京博物館（現在的科博館）在1923年的關東大地震中全部燒毀。無論標本或資料都燒盡，後來才接收了東京帝室博物館（現在的東博館）移交保管的自然標本。再加上，戰中、戰後的混亂期中，標本也不斷轉移，想必都有影響。

小林女士提出建議：「為了確定這個剝製標本到底是不是M831，要不要列出東京帝室博物館擁有的犬屬標本，以及上野動物園飼育的犬屬動物的清單？」於是日菜子同學鍥而不捨地調查東博館數量龐大的微縮膠片，也詳細比對其他的文獻。

最後結論是，這具剝製標本確實是M831，是1888（明治21）年飼養在上野動物園的岩手縣產的日本狼。

小林Sayaka女士表示：「和日菜子同學的郵件往來，就像在跟研究者交流一樣。」©️Michiko HAYASHI

思考未來的標本保管

小林女士指出：「從帝室博物館的資料和帳冊的紀錄來看，就歷史的角度而言，我們確實成功驗證這具剝製標本是日本狼。但還是有與犬隻雜交的可能性。無論如何，這個課題最後都需要利用分子系統學來分析。」

據川田先生所說，科博館的筑波研究設施中，包括簡易剝製標本，光是哺乳類就有8萬6000件以上。他說：「M831年代久遠，而且保存狀態不好。雖然在帳冊上已遭廢棄，其實並未被丟棄，一直流存到現在。牠跨越時空，為我們射下一道新的光芒，這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

如果要檢視日本狼的特徵，重點在於頭骨的調查。可是從這具剝製標本的外觀來看，我們無法窺見其中含有頭骨。但川田先生表示：「我們無法否認有頭骨或腳骨的可能性。如果有機會，我想用X光照照看。至於DNA檢驗，如果要從剝製標本上取得樣本，對標本損害太大，而且成果也不確實，所以我們不考慮這麼做。」

「如果分析技術進步，到了可以只用一點點樣本來檢驗，那麼標本蘊含的可能性就會擴大了吧。在那天到來之前，我們會仔細保管貴重的標本，交棒給下一個世代。這就是我們的職責。」這似乎是他的想法。

川田伸一郎先生為了不讓動物白白死去，會定期接收因交通事故等變故而死亡的屍體，並做成剝制標本。他著有《標本痴》一書。 ©️Michiko HAYASHI

述說過往鑽研自由研究和論文的小森日菜子同學。 ©️Michiko HAYASHI

培育出無窮的探究心

日菜子同學在蹣跚學步時，就很喜歡動物。她3歲時，因為YouTube，進而對絕種的動物產生興趣。雙親於是帶她前往科博館，她便在那裡入迷地對照標本和圖鑑，遲遲不肯離去。後來，她反覆造訪科博館，這才首次遇見常態展示在那裡的日本狼剝製標本。

日本狼據說已經絕種，但時至今日依舊有許多目擊情報。當她知道這點，便在小2的夏天進行自由研究，心想如果真的存在，那她想親眼看看。

日菜子同學不只到圖書館或上網調查，還前往博物館、遺跡、信仰狼的神社，訪問相關人士。她也前往傳出目擊情報的秩父調查。

從此時開始，她就已經發揮對剝製標本細微的觀察能力。此自由研究也是多達50頁的巨作。

這是至今的研究成果，以及部分參考書籍與收集到的資料。古文獻中看不懂的漢字還有草書則是仰賴父親的幫助，一邊查辭典，一邊讀解。 ©️Michiko HAYASHI

何謂日本狼

日本狼過去廣泛棲息在本州、四國、九州，但1905年在奈良最後一次捕獲後，就未曾再出現，被視為已經絕種。

其實「日本狼」這個和名是在戰後才廣傳，明治以後的動物圖鑑大多以「山犬」記載。古時稱之「野狼」、「狼」、「山犬」，根據記載，不同的地區都有不知真實身份的犬科動物棲息，牠們被稱作「大犬」或「野犬」。

農村地區視牠們為神的使者，有著根深蒂固的狼信仰，也被稱為「犬神」、「眷屬大人」，會保護農作物不被野豬、鹿等動物侵害。不過在東北地區這個牛、馬的產地，狼卻是襲擊主要產物的害獸，明治初期到中期鼓勵驅除，捕獲之人還能獲得獎金。

日本狼絕種的原因，應該是感染了狂犬病、犬瘟熱等犬科疾病，致使數量減少。加上明治以後，因為國土開發，讓牠們失去了棲息地。

三峯神社的狛狼像（埼玉縣秩父市） ©️Michiko HAYASHI

開國後，西洋文明傳入，明治政府致力振興產業與發揚國威，因此火速舉辦博覽會，並設立博物館。部分被捕獲的日本狼以剝製標本的形式留下，持續保管到現代。這些標本在日本狼的研究中，是極為重要的東西。

東大農學院保存的日本狼剝製標本。這是1881（明治14）年第2屆博覽會的出品物，從岩手縣購入（圖片來源：東京大學農學院）

分類學上的混亂

日本狼之所以在全世界傳開，起因是江戶時代滯留在長崎出島的德國醫生西博德，他將「狼」與「山犬」的標本送到荷蘭。

萊頓的王立動物博物館的館長特明克判定送過來的3具標本（頭骨與全身骨骼／只有頭骨／頭骨與皮剝製）與歐美的狼不同，將牠稱為Japansche wolf，並未特別區分狼與山犬，以他命名的學名Canis hodophilax統稱。

之後，他和萊頓博物館的研究者們一起編纂《日本動物誌》，在其中記載了3具標本之1的剝製標本的圖片，並以學名稱之。後來經由研究者認證，他們指定這具剝製標本與頭骨的組合為日本狼的樣本標本。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具剝製標本的底座下方卻寫著Jamainu。

《Fauna Japonica（日本動物誌：哺乳類）》圖版9 Canis hodophilax，1884年（京都大學理學研究科生物科學圖書室藏）

日本狼的鑑定方式直到近幾年為止，主要是用頭骨的形狀來判定。萊頓的3具標本當中，已經有1具被鑑定為狗。至於剩下兩具，採用今年2月公布的最新分析技術──核DNA分析。根據這項研究，其中1具判定為日本狼，而樣本標本則是日本狼與狗的雜交。

日菜子同學手裡拿著日本狼頭骨複製品，那是雙親為了紀念論文獲得受理時送給她的禮物。 ©️Michiko HAYASHI

「越是著手調查日本狼，謎團就越挖越深。每個剝製標本的個體差異都很大，樣貌也大相徑庭。這層神秘的面紗也令人著迷。」

由於這次查明M831，也發現了許多被埋沒的標本和資料，日菜子同學希望往後研究素材會更加豐富。她還大談自己今後的抱負，想要從型態分類學和資料方面來研究日本狼。

隨著日菜子同學升上高中、大學，視野也會因此變得更加開闊，和其他領域的研究者的交集也會增加。期待她能更深、更寬廣地探尋日本狼，總有一天解開牠的謎團。

日菜子同學認為與國外的狼相比，日本狼與人類共存，形象較為溫馴。 ©️Michiko HAYASHI

標題圖片：小森日菜子同學與保管在國立科學博物館的筑波研究設施的日本狼剝製標本 ©️Michiko HAYA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