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一年後：台灣人持續的日本旅行缺乏症

或許是因為日本在之前對抗SARS的表現井然有序，讓我及其他重度日本旅行的臺灣人，都不覺得疫情會影響到如常進行的旅遊計畫。春天賞櫻如果無法成行，夏天起碼可以去看隅田川的煙火，要不然秋天去東北賞楓，或像我這樣期待冬天可以再搭一次福島只見線鐵道去看雪景。我的那些喜愛ARASHI的朋友們，甚至覺得到了年底應該還是有機會去參加休團之前的最後一場LIVE演唱會。當然還有2020東京奧運，總會想起多年前申奧成功那天，我剛好在東京旅行，當時以為此生最接近奧運主辦國的機會，就是2020夏天了。

根本沒料到，如過往那樣隨時可以拉著行李箱前往機場，幾個小時之後就可以搭上山手線，或抵達關西機場轉乘Haruka，很快就可以去逛京都錦市場，這些簡單不過的跨國移動，全都成為不可能的奢望。

療癒無法去日本旅行而寂寞失落的各種方法

吃著從日本東北來的蘋果，幻想自己在當地旅遊來治療無法旅行的無奈。（作者自攝）

為了治癒無法旅行的空虛感，只好藉由各種日式消費來偽裝自己好似在日本。過年假期選擇宜蘭礁溪與日本山形縣合作的溫泉旅館，想像去了銀山或藏王溫泉。在台北信義區吃著一蘭拉麵，幻想自己身在池袋北口的巷弄裡。在街邊排隊買紅豆餅時，假設自己就在人形町。外帶猿田彥與Amazing Coffee聯名的熱咖啡走在中山北路上，想像自己身在中目黑。台灣最大連鎖超市在Toki、王林與富士蘋果相繼登場時，把青森果農照片當作醒目的宣傳看板，我總是忍不住對著照片微笑，感謝他們不遠千里來安慰我無法去日本旅行的寂寞失落。

一年多以來，大抵就是以這種固執卻無比療癒的方法來補充身心的日本旅行缺乏症。

已經學會用日本進口的羊栖菜罐頭做下酒菜，偶爾奢侈一下買昂貴的日本青蔥來做鍋物，走在台北街頭會想念日本藥妝店門口不斷重複播放歡迎來店的各種日語廣播，然後想起庫存的藥品沒了，總以為一年去個幾次日本應該沒問題，沒想到一相隔就是一年多，重新開啟旅遊的那扇門，還在不知多遠的未來。

自己動手做簡單的素麵，下酒菜，來簡單回味日本食物的味道。（作者自攝）

百貨超市比過往更常推出日本商品展，以抹茶或草莓為名的甜點零食特賣幾乎成為常態，冷藏櫃一字排開滿滿的愛媛蜜柑、福島白桃、宮崎柑橘、北海道哈密瓜、福岡草莓等各種水果雞尾酒，幾大日本啤酒廠牌之外，地方小型精釀啤酒也翩然上架。來自長崎的枇杷、佐賀的不知火蜜柑、愛媛的真穴柑橘，成為貴婦超市的主推禮盒，連京都的男前豆腐都來了。過去經常去沖繩旅行的朋友，說他這一年多以來只能靠沖繩產的Orion啤酒來紓解旅行的癮。

問了一起去過福島和金澤旅行的朋友L，如何度過這段時間，她說其實也沒有「度過」，只是看著時間過去，等待能夠再到日本旅行的日子到來而已。以前一年365天都有臺灣的朋友在日本旅行，自己因為某些原因不能出國時，就會被那些人在SNS張貼的風景或美食照逼瘋，而今大家都不能出國了，很公平，不會產生「相對被剝奪感」。但是逼迫自己的反而變成過去那個可以隨時去日本旅行的自己。想念日本的時候，看看以前的照片，想到已經存下這麼多記憶，也是有點療癒。

台灣百貨公司的日本飲料專櫃，許多水果沙瓦成為填補無法去日本旅遊遺憾的代替品（作者自攝）

因為省下出國旅行的預算，因此吃日本料理或買日本書就更不手軟。像她一樣從事日文翻譯的朋友開始了「每月一吃」的聚會，譬如去吃台北忠孝東路的美登利，朋友聊起她們跟澀谷的回憶，聽著聽著也好像一起在澀谷搭上井之頭線一樣，「如果是以前，我們可能直接約在東京美登利。

我跟幾個日本朋友會寄東西給彼此，我寄臺灣的東西過去，他們寄日本的東西給我，好像古時候的交誼方式，おみやげ(伴手禮)變成用寄的，不是直接拿給對方。一位大阪的姐姐寄來的包裹裡面還有仙貝跟濾掛式咖啡，讓我在各種層面享受日本。我寄的東西裡面有白沙屯的虎爺吊飾，臺灣的零嘴……她收到的時候說她都要愛上我了(笑)。大家都很真心希望對方在疫情之下不便旅行時，仍然可以把最美好的東西傳達出去。」

寶塚粉絲和馬拉松迷的1年

暱稱小貓的作家朋友，雖然不懂日文，第一次在台灣看寶塚海外公演之後，從此成為忠實寶塚粉絲。她認識許多資深的臺灣「塚飯」，有人一年去日本十幾次就為了看寶塚演出，她自己去過有樂町東京大劇場看過兩場公演，另一次則是去兵庫的寶塚大劇場朝聖，每次大約停留七到十天。最喜歡花組男役柚香光，原本在2020年3月搶到非常稀有的海外粉絲配額門票，而且是很好的位子，卻因為疫情無法成行。

在無法去日本看寶塚公演的這段時間，她買票看了幾場台北信義威秀電影院的寶塚公演「生中繼」，她說各組首席退團或是寶塚大劇場與東京大劇場的公演千秋樂，電影院甚至可以開到三個廳，她也會跟同好聚在一起看收費會員制的網路配信，而中華電信MOD現在也有寶塚專屬頻道了。

小貓說，「2020年因為無法去日本旅行，就採取報復性亂花錢的手段，吃很貴的餐，住很貴的旅館，譬如一晚台幣3萬多的台中谷關星野Resorts，還透過網路日本代購，買了日本包包跟各種零食與生活用品。但是2021年的想法已經不一樣了，希望可以去日本看寶塚演出，所以要開始存錢。」

疫情除了影響寶塚行程之外，小貓每年去日本旅行都會買10支牙膏和12支牙刷，也一定會採購大分縣的日田醬油，「再不能去日本旅行，就真的沒有存貨了。」

另一位朋友M君，是經常去日本參加比賽的馬拉松跑者，好不容易抽到2020年東京馬拉松參賽資格，卻因為疫情關係只能選擇保留，趁這段時間開刀治療腳傷，認真復健，努力上日文課，等待東京馬拉松再次開放海外資格。

定期去吃日本料理，彌補許多台灣人無法去旅遊的遺憾。（作者自攝）

無法去日本跑馬拉松和旅行的這段時間，雖然超想吃日清杯麵，但台灣售價貴很多，跨國下單的運費也不便宜，所以就忍住不下單，M君說他在購物方面倒是理性戰勝感性。日本節目看得更多，也會看一些在日台灣人youtube跟clubhouse，「我會去一個名為札幌咖啡廳的房間聊日本咖啡，之前還有人開了一個日本語苦手聊天房，這些都算是無法去日本旅行的『止渴』行為。我從以前就習慣買青森的『青天霹靂』米，美乃滋一定要買キューピー，搭捷運時會用日本的卡套裝著台灣的悠遊卡，有時候會故意搭晚班捷運，當作懷念日本的終電，台北捷運車廂人少的時候，真的很有日本終電的感覺。」

M君說他從2007到2019年，每年夏天都會去北海道美瑛，住在同一間民宿，那是他每年夏天的假期「定番」。他很期待2021年12月可以去跑奈良馬拉松，也跟日本朋友約好年末要從橫濱跑到羽田空港，一起看日出。

跟M君提及，我去東京習慣住池袋，去大阪習慣住天王寺。M君說，他去東京住新橋，去大阪住本町，「大家真的都習慣了，都自動導航了。」

盼望早日恢復互相往來旅行的那一天

2019年，當時前往金澤遊玩時的筆者，在能登鐵道車轉車時拍照。（Looky Kao攝影）

我也一樣，網路相簿不斷跳出提示，五年前的今天在新宿御苑看櫻花，三年前在福島會津，兩年在金澤，還有倉敷、鹿兒島、廣島、橫濱……記憶總會自動導航到熟悉的街景，因為思念情緒太濃，我甚至可以聞到飄散在照片街景裡的氣味，感受到空氣裡的乾燥。

那些看了是枝裕和導演的電影《海街日記》而開始釀梅子酒的朋友們，已經著手進行他們思念日本的儀式了。往常來臺灣參加食品展的德島吉田屋老闆，總會定期捎來手寫明信片，現在看起來似乎成為一封來自日本的情書。

前些日子在台北中山捷運站看著來自日本東北的感謝廣告牆，看著每張照片裡的日本人說他們思念臺灣，我們何嘗不是思念著日本啊。大家一起努力吧，讓可以互相往來旅行的那天早點到來。

位於台北捷運中山站的感謝台灣廣告牆（作者自攝）

標題圖片：2019年，前往福島縣會津武家屋敷遊玩的筆者。（Looky Kao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