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拥沙巴・弗朗索瓦：将屠杀的悲剧化作传染病研究的起点

研发治疗传染病的药物

“梦想”“永不放弃”“我能行”——为了战胜困难，弗朗索瓦在心里一直重复着这些话。这可能是因为他经历了充满饥饿和传染病的童年，以及战争带来的悲惨命运之故。他坚毅有力的话语，甚至让人感到些许畏惧。

“在非洲等发展中国家，每年约有300万人死于艾滋病、结核病、疟疾等传染病。我的梦想就是研发医治这些传染病的药物。”目前，弗朗索瓦的研究领域是全球性传染病、皮肤免疫学和过敏学，并且他将重心放在研究皮肤中的抗菌蛋白，希望藉此为传染病防控做贡献。

从中国来到日本

1988年，弗朗索瓦在卢旺达的中学毕业后，前往中国留学，开始了他的医学之路。他先在北京语言学院（现北京外国语大学）学习中文，之后去中国医科大学（位于沈阳）学医。

1994年，正当弗朗索瓦在中国取得骨外科医生资格并准备回国从事医疗工作时，卢旺达内战激化。除了胡图族和图西族两个民族的对立之外，各民族内部也发生了仇恨的连锁反应，各地出现了邻里相残的惨剧。从报道中感受到生命危险的弗朗索瓦放弃了回国的决定。这时卢旺达政府提供的公费留学支持也中断了，于是他开始了一边做DJ等兼职一边搞研究的日子。

左，1994年，在中国医科大学前（图片：弗朗索瓦） 右，1995年，卢旺达政变后，为了继续学业，弗朗索瓦开始在沈阳的夜总会做DJ，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图片：弗朗索瓦）

两年后，他从卢旺达的弟弟那里收到一封信：“妈妈去世了。亲戚中还有多达50人死亡。”在新政府军的屠杀中，原本16个兄弟姐妹只剩下6人。“上帝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我感到绝望。但是，我很幸运地活了下来。我想我必须设法活下去。”

不久后，弗朗索瓦接到来自卢旺达的联系，催促他回国，担任新政府军的医生，但他拒绝了。“我不能为屠杀我家人的政府军做事”，于是在1998年，他靠日本朋友的帮助来到日本。弗朗索瓦当初打算来日后立即逃亡法国，但在熟人的介绍和研究人员的劝说下，弗朗索瓦决定在顺天堂大学重新开始医疗方面的研究工作。

“如果作为难民移居法国，我将不得不放弃成为医生和研究者的梦想。是日本和日本人救了我，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想拯救更多的生命”

即使在日本开始了新生活，弗朗索瓦也始终无法忘记在内战中失去的母亲、兄弟姐妹以及众多好友。“我想用医疗的力量拯救更多的生命。”在深深的悲伤中，他燃起了坚定的使命感。

大批卢旺达难民正在逃往国境。1996年11月，刚果戈马（法新社/时事社）

卢旺达内战中，不仅是屠杀和战争，还有许多避难者因无法得到充分的医治而死于传染病。

在发展中国家，相较于生活方式病、癌症、外伤等，更多的人是死于结核病、艾滋病和疟疾这三大传染病。“在非洲，能够挽救更多人生命的，是传染病防控”——经过深思熟虑后，弗朗索瓦决定放弃作为骨外科医生所积累的资历，转变研究领域，致力于传染病防控。在顺天堂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他在该校特应性疾病研究中心工作，开始正式参与有关抗菌蛋白质的研究。抗菌蛋白质通常存在于生物的皮肤等部位，当感知到病毒或细菌时，其数量会急剧增加，起到保护身体的抗生素作用。弗朗索瓦的主要研究目标，是探索抗菌蛋白质的这种功能是否可应用在其他传染病的防控上。

2022年，弗朗索瓦在特应性皮炎患者的皮肤中发现了对细胞内无用蛋白质进行循环利用的“自噬功能”受到抑制，还确认了一种能够恢复这种循环利用功能并增强免疫力的物质。“如何诱导抗菌蛋白质来增强人类的免疫力？我希望研发能够对抗各种疾病的药物并在临床上也能得到使用。”

为摆脱贫困而学习

弗朗索瓦的故乡是卢旺达北部的小镇Bungwe，位于首都基加利以北50公里，靠近乌干达边境。他在一个以种田和放牧为生的家庭中长大，小时候总为吃饭而发愁，有芋薯或牛奶的日子是幸运的，但饥肠辘辘、忍饥挨饿是常事。

弗朗索瓦坚信通过学习可以走出贫困，因此恳求父亲让自己上小学。父亲同意了，但条件是他每天早上要挑水，放学后要照料家畜。1982年，弗朗索瓦通过国家选拔，升入位于邻近城市比温巴的寄宿中学。父母每年需要卖掉三头牛来筹措学费，支持他的学业，就这样，为实现梦想的学习生活开始了。在中学里，他专心致志于自己擅长的数学、物理、生物以及化学的学习。

“我想摆脱贫困。为此，我需要学习。通过努力学习，我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即便是对支持我的家人，尽最大努力好好学习，也是我的责任。”

1985年左右，高中时的弗朗索瓦与朋友们在学校附近合影。后排左数第三位，手臂搭在朋友肩膀上的是弗朗索瓦（图片：弗朗索瓦）

克服愚昧，与偏见斗争

传染病防控的一大重要支柱，是普及正确的知识，这需要教育和启蒙。在发展中国家，许多人因没有接受过充分的教育，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对待传染病。以艾滋病病毒（HIV）为例，它不存在于汗液、唾液和泪液中，也不会通过拥抱或亲吻传播，但在卢旺达，人们甚至没有机会学习这些知识，因此将其视为一种可怕的疾病，充满偏见和歧视。

2011年，回到卢旺达的弗朗索瓦再次见到了自己的高中同学。这位同学已经感染了艾滋病，体重从100多公斤下降到30公斤。不识字的朋友的母亲提醒说：“不要碰我的儿子，会传染给你的。”即使弗朗索瓦告诉她艾滋病不会通过肢体接触传染，她也无法理解。“我没有理会她的恳求，紧紧地拥抱了我的同学，并亲吻了他的脸颊。他高兴得流下了眼泪。”

原本，他的朋友已被告知只剩下几周的生命，甚至葬礼也准备好了。但在服用了弗朗索瓦推荐的医生处方的药物后，奇迹发生了。因药物的效果，朋友的健康状况明显改善，半年后，他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2011年，弗朗索瓦回到老家卢旺达Bungwe并在家乡居民面前讲话（图片：弗朗索瓦）

“艾滋病是无法完全治愈的。但有了知识，你就可以与之斗争，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受了教育，你就能了解疾病的预防方法，找到工作、获得收入。你可以去医院，也可以买药。若能充实改善教育状况，减贫脱贫，那么就会有很多很多困难能够随之解决。”

首位出生外国的学院长

今年4月，弗朗索瓦就任顺天堂大学国际教养学院学院长。这是该校首位出生外国的学院长。弗朗索瓦不仅精通英、法、中、卢、日五种语言，还是医疗专家，能够通过“健康”相关的知识传播促进跨文化交流和理解，这被认为是他当选学院长的原因之一。同时，顺天堂大学一贯秉持“三无主义”的传统，即选拔优秀人才，不拘泥于毕业院校、国籍和性别，这种学风也促成了他的当选。

该系拥有融合了文理学科的独特课程，其目标之一，是培养国际化人才，其中包括“健康促进者”，他们与医护人员合作，协助开展健康相关工作以及疾病防控相关知识的普及工作等。

弗朗索瓦在课堂上讲授传染病防控知识（图片：顺天堂大学）

作为学院长，弗朗索瓦尤其重视的是通过教学加深学生们对跨越国境的全球性传染病防控对策的了解。例如HIV，直到最近，日本的感染者人数在发达国家中是唯一一个仍在增加的国家。梅毒的感染者也在急剧增加。弗朗索瓦指出：“日本清洁而富裕，人们往往会认为传染病于己无关。但实际上，这类疾病就在身边，但人们有时却毫无防备。”

HIV和梅毒很多是通过性行为传染的，但在日本，性教育所提供的知识量很少，年轻人在互联网上接触到的错误信息却很多，这使得相关对策难以推进。弗朗索瓦不仅面向学生，还积极参与各类校外讲座，向更广泛的听众普及知识。

“非常重要的一点，是通过向学生传达有关性健康的知识，让他们意识到传染病就在自己身边。我希望培养出能在日本和世界的传染病防控对策中发挥积极作用的人才。”

弗朗索瓦说：“当今的人才，不仅要有语言能力，而且还需兼备国际社会通用的教养。健康是所有人的共同问题。”（摄影：藤原智幸）

此外，针对因全球变暖引起的水质变化，以及因成为传染病毒载体的生物数量及其栖息地的扩大而导致的感染病易发地区和发生时间增加的风险正在升高的现状，弗朗索瓦也给予了积极关注。他说：“传染病等到病毒传播开来再进行防控则为时已晚。每个人都需要知道相关对策，才能有助于未来的预防。学习是为了未来，为了下一代。这不仅仅是遥远的非洲才有的问题。”

铭记曼德拉的话

弗朗索瓦非常尊敬被尊称为“南非国父”的纳尔逊·曼德拉。这位政治家为废除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做出了巨大贡献。弗朗索瓦总是将曼德拉的话铭记在心，并以此指导自己的行动。

“我们可以改变世界并让它变得更加美好。变化源于你我之手。”

“We can change the world and make it a better place. It is in your hands to make a difference.”

标题图片：顺天堂大学国际教养学院学院长尼拥沙巴·弗朗索瓦（摄影：藤原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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