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谷，首都 “解放区”的光明与黑暗

一触即发的万圣节

2017年10月31日，涩谷站前的全向十字路口附近处于森严的戒备状态，因为前一年同一天，做万圣节扮装来到此地的年轻人数量远远超过预期，引发了相当大的骚动。从前，万圣节活动都是在川崎、六本木，或是迪士尼乐园等地举办，在涩谷从没有什么热络的活动。然而从2015年开始，涩谷的万圣节活动突然爆发性地热闹了起来，之后一年比一年更加激烈，导致警方也不得不年年加强戒备。

18年，虽然警方已经戒备森严，在万圣节前的周末却仍发生部分群众演变为暴徒，在中央街将一辆轻卡车掀翻的事件。警视厅以集团毁损器物罪嫌疑逮捕了4名20多岁的男子，另外也将包括法国人、英国人、比利时人在内的11人函送检举。万圣节前一天，30号夜晚，大交叉路口上以两两相隔数公尺的距离，共配置了800名警员。

象征时代的都市区——涩谷

从JR涩谷站八公出口出来，立刻可看到的大交叉路口，不分昼夜都充满着海外观光客和年轻人，热闹非凡，据称是世界上最拥挤的交叉路口，其通行量在拥挤时，每次绿灯约有3000人过马路，1天就有高达50万人次。全向大交叉路口并不多见，但其实世界各地都有，位于伦敦牛津圆环的大交叉路口便是模仿涩谷而建。若不谈 “全向”这个特征，举世闻名、人潮拥挤的道路也为数众多，如纽约的时代广场等。然而涩谷的大交叉路口会如此受到瞩目，在全世界有如此高的知名度，一般都认为，这是因为此处是一个极具现代象征意义的 “场域（Topos）”。

涩谷这地名闻名全国，其实历史并不久远。以1964年东京奥运为契机，涩谷这个地方才开始引起人们的关注。国立竞技场等许多设施陆续建设，奥运村也建在曾是驻日美军设施的华盛顿高地（Washington Heights）旧址上，NHK也从日比谷迁移至此。同时首都高速公路开通，青山通与六本木通等道路也整修完善。

涩谷，从一个单纯的在高度经济成长期被开发的地区，转变为象征时代的场域，是在70年代后期。1973年，时髦的商业大楼 “涩谷PARCO”（意大利语 “公园”之意）开张，其前方那条通往代代木公园的缓坡，便从 “区役所通”更名为 “涩谷公园通”。道路两旁的涩谷公会堂与小剧场Jean-Jean，聚集了许多前来听演唱会或观赏戏剧的人潮， “公园通”之名因此传开。79年，时尚大楼 “SHIBUYA 109”开张，此后便渐渐成为代表时代先锋的年轻时尚发源地。

泡沫经济崩溃的90年代以降，涩谷又诞生了许多崭新的年轻族群文化，这些都不是大企业或是涩谷区的行政单位所刻意培养的，而是这城区自然创造出来的。身穿迷你裙和泡泡袜，将皮肤晒成茶褐色、染一头棕色头发的 “小辣妹”（コギャル），在全向十字路口上昂首阔步。

90年代中期，便出現了模仿小辣妹们的偶像安室奈美惠裝扮的一群人，人称 “安室儿”（アムラー）。其后98～99年间，更有 “超黑族”（ガングロ）与 “山姥族”（ヤマンバ）等出没于109和中央街。她们在脸上擦深棕色粉底，将头发染成白色、金色或银色，在双眼周围饰以亮片或珍珠，嘴唇涂白，穿着厚底鞋，外观相当奇特，简直吓坏了当时的大人。正因为涩谷是一个不受管控的自由空间，才有机会诞生出这种使一般人看了不禁皱眉的文化吧。

步行于涩谷PARCO旧店铺（已于2016年因改建而闭馆）前的女性，身穿着起源于 “小辣妹”族群的辣妹系风格服饰，2012年2月（时事社）

跨年倒计时与世界杯足球赛，人潮汹涌，激情沸腾 

在涩谷大交叉路口举办的2019年跨年倒数活动上，庆祝迎接新年的人潮，2019年1月1日（时事社）

大量人潮聚集到涩谷的大交叉路口，万圣节并非最初的先例，早在2001年左右此处便已举办过跨年倒数活动。2016年最后一天，涩谷区在十字路口上搭起了舞台，举办跨年倒数活动。这是因为直到前一年，虽然涩谷区在跨年前后的4小时内，以栅栏封锁了十字路口附近的区域，限制行人通行，但一临近凌晨零点，仍有数千名年轻人涌至此处，导致十字路口附近陷入极度拥挤的状况，在混乱之中，甚至有人遭到逮捕。因此涩谷区决定转换想法，在2016年跨年时将该十字路口设定为行人徒步区，希望能够安稳跨年，结果此举反而又吸引了更多人潮聚集此处。在大交叉路口正对面大楼上的大型萤幕，以大字体显示出当下时刻时，倒数计时的声音便从群众里自然响起，在 “Happy new year! ”的呼声中，十字路口的兴奋情绪达到了最高潮。

从2017年底开始，涩谷区接受大企业赞助，跨年倒数便成了一个例行活动。17～18年的跨年倒数活动由索尼赞助，任天堂进行特别支援；18～19年则由总公司位于涩谷的 “日本可口可乐”分发特别版的 “福罐”，在大型屏幕上投放出可口可乐的商品，并由该商品广告起用的艺人引领跨年倒数计时。

跨年倒数计时这种狂欢节般的景况，在世界杯足球赛时也看得到。人们在交通信号转绿时鱼贯过马路，并与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互相击掌。这种年轻人一边乖乖遵守交通规则，一边喧嚣鼓噪的光景，看来略带点滑稽。

2018年于俄罗斯举办的世界杯足球赛，在日本代表队对上哥伦比亚的初赛结束之后，球迷们在拥挤的大交叉路口上互相击掌的景象，2018年6月19日摄于 “MAGNET by SHIBUYA 109”屋顶观景台（时事社）

狂欢都市的 “黑暗”

以大交叉路口为中心所发生的狂欢与狂乱，全都是自然产生的现象，看起来彷佛是某种脱节，脱离了支撑着涩谷这一座城市的商业资本与行政机关所形成的管理体系。

过去曾在涩谷跋扈横行的可疑宗教团体，或许也可视为这种脱节现象之一。1995年的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导致13人死亡、超过6000人受伤，其主谋麻原彰晃创立 “奥姆真理教”的前身，瑜珈道场 “奥姆之会”的地点，就在涩谷车站附近一间公寓房间。

2000年前后，新兴宗教团体 “法华三法行”的年轻信众，到处向行人喊叫着 “超爽！”的口号，这种奇怪的活动引发讨论，而涩谷就是其活动最活跃的地区。2001年，教主因以宗教名义敛财涉嫌诈欺罪遭到逮捕，该团体才由此解散，但在那之前，涩谷东急百货店总店后方的高级住宅区，有该团体的豪华教团设施。而就在其旁，恶名昭彰的统一教会总部，现今仍位于此处。

在电影与动漫的世界中，涩谷也常被描绘成潜藏着许多 “黑暗势力”的都市。在保罗‧安德森导演的《恶灵古堡4：阴阳界》中，大交叉路口的地底下潜藏着开发生化武器的保护伞公司的秘密实验室；细田守《怪物的孩子》中，涩谷的小巷通往怪物的世界；金崎贵臣导演的《东京闇鸦》里，涩谷则成了现代阴阳师活跃的舞台。

现在，涩谷正进行着百年一度的大改造，高楼大厦陆续兴建，产生出许多崭新的商业空间。另一方面，涩谷的地下道则愈来愈像庞大迷宫，让行人举足之前总要大费脑筋。

涩谷站周边持续进行着都市再开发，2019年2月20日（时事社）

涩谷的城市开发，是由旗下拥有铁路公司的东急集团主导。2012年在涩谷站东边出口开张的复合型商业大楼名叫 “Hikarie”（译注： “hikari”为 “光”之意）。然而，若新潮文化总是产生于混沌之中，那么今后不只是 “光明”面，涩谷所拥有的 “黑暗”面，更是我们所不能忽视的。究竟涩谷是否会保存着他的 “黑暗”面，或是会成为由行政机关和大型资本所管理的纯 “光明”面的商业空间？令人兴致盎然。

标题图片：万圣夜，人潮拥挤的涩谷全向十字路口（摄于2018年10月31日夜，时事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