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哥吉拉-1.0》如何描写出“战后日本”和“哥吉拉”的新意？

从《新哥吉拉》到《哥吉拉-1.0》

山崎贵负责电影《哥吉拉-1.0》的导演、剧本、视觉效果等工作，他与这个系列的上一部作品《新哥吉拉》（2016）的总导演庵野秀明对谈时说道：“《新哥吉拉》非常精彩。当东宝问我要不要拍下一部哥吉拉电影时，我心中打鼓：居然在《新哥吉拉》之后还想拍新片？”

极具纪念性的第一部《哥吉拉》是于1954年12月上映的作品，在太平洋战争仅结束九年后便推出。当时人们对于灾祸尚记忆犹新，而就在这一时期却早早推出了象征战争和核武的怪兽电影。当《新哥吉拉》以“如果哥吉拉出现在现代日本，会怎么样呢？”的概念推出时，也是在东日本大地震和福岛核灾发生的五年后，并将哥吉拉隐喻为灾害与核能。该片鲜明地将初代《哥吉拉》的构造和精神现代化，同时也设计了好几个惊喜给观众。

“《新哥吉拉》爆红后，影坛犹如寸草不生之地，如果不是脑子进了水，谁也不会接手续集。”

于是，山崎选择的背景不是现代日本，反而刻意选了二战刚结束时。在《哥吉拉》系列中，这是首次将时间轴设定得比第一部更早的作品。故事从1945年战争即将结束开始，舞台是系列作中熟悉的大户岛。

特攻队员敷岛浩一（神木隆之介）因为机体故障，滞留在大户岛的飞行场，延后参加作战。但当晚，岛上流传的传奇怪兽“哥吉拉”登陆，海军航空队的整备兵们全军覆没。生还的只有敷岛等两人。

战争结束后，敷岛回到东京，与在收留所邂逅的女性大石典子（滨边美波），以及典子照顾的战争孤儿少女，三个人一起生活。敷岛从事清除留在海中的水雷工作，某天他和同伴们接到任务，要去阻止不断往日本靠近的大型海中生物。那个生物的真面目，就是过去造成敷岛心中一大创伤的哥吉拉。敷岛不愿再重蹈大户岛的覆辙，但他的眼前却再度发生悲剧……

这次的哥吉拉真的很可怕　©2023 TOHO CO., LTD.

战后日本与哥吉拉

该如何设计《哥吉拉》系列的主角哥吉拉的造型呢？庵野秀明等人制作的《新哥吉拉》推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哥吉拉形象，同样的，山崎也希望能做出全新的哥吉拉。山崎在《ALWAYS再续幸福的三丁目》（2007）中，以3DCG技术，让哥吉拉出现在萤幕上。也曾参与西武园游乐园的“哥吉拉·THE·RIDE”园区制作的他，历经多方尝试后，终于在本片中呈现出完成型态。

可以肯定的是，本片与《新哥吉拉》不同，并非是想挑战现代化或是重制初代《哥吉拉》。本片将初代《哥吉拉》最先登陆的地点大户岛，设定成故事的开端，在致敬的同时，展现出本片与之完全相反的调性。无论是故事主题或着眼点，甚至有反初代《哥吉拉》的意味。

在这样的设定下，从初代继承的概念就是“哥吉拉是核能可怕之处的实体化后的存在”。哥吉拉诞生的背景在于广岛、长崎投下的原子弹，以及美国试爆氢弹引发的第五福龙丸事件（1954年3月）。因为这些事件，本片最强调的就是如何呈现发射热线的方式。剧中表现最突出的袭击银座场景，呈现出都市毁于一旦的模样，堪称系列作中独一无二。因为热线的影响，甚至波及哥吉拉的背后。人类被爆炸产生的狂风吹飞。当初在广岛和长崎投下原子弹后，据说下起了黑雨。同样的雨水，也落在化为荒野的银座。原本精雕细琢的银座，俨然化为地狱，那副景象产生的魄力，令人不禁屏息。

现在想想，如今日本电影界中，已经没有其他电影导演像山崎贵这样，对战时和战后日本如此执着了。《ALWAYS幸福的三丁目》系列的舞台，是从上世纪50年代后半期到60年代前半期这段时间。《永远的0》（2013年）讲述神风特攻队的故事，《名叫海贼的男人》（2016年）讲述一个男人在战后日本挑战石油事业，《阿基米德大战》（2019年）则是描述大和战舰的建造与阴谋。山崎贵在制作《哆啦Ａ梦》、《寄生兽》、《勇者斗恶龙》、《鲁邦三世》等人气作品的同时，以大约三至四年一部的高频率，以过去的战争为题材持续拍摄。

令人敬佩的是，山崎坚持的“战后日本”时代设定，和这次对哥吉拉的诠释直接产生关联性。《哥吉拉-1.0》当中的哥吉拉，除了是战争和核能的隐喻，其实还有别的含义。为什么哥吉拉要攻击日本？哥吉拉到底是什么？这些问题有很多种解释，本片则是正面採用了影迷和评论家之间，一直讨论至今的一个假设。只要是《哥吉拉》的影迷，就会想起《哥吉拉 摩斯拉 王者基多拉 大怪兽总攻击》（2001年）这部片吧。

本片的关键词是“让战争结束”。敷岛对于自己没能参加特攻行动，独自活下来一事，感到非常懊悔。当他的苦恼和“为什么哥吉拉要攻击日本？”这个疑问产生连结，本片在身为怪兽电影的同时，也承袭了《永远的0》的风格，以“山崎贵流的战争电影”完结。

担任导演、剧本、视觉效果的山崎贵表示：“目标是做出过去《哥吉拉》系列作不曾有过的画面。”©2023 TOHO CO., LTD.

哥吉拉的新形象

山崎将《哥吉拉-1.0》定位成自己的集大成作品，他表示：“我把身为导演的知识和技术，毫不吝惜地全都用在这部电影中了。”他是日本电影界中，设计视觉效果的翘楚，也是持续描绘太平洋战争，甚至着手制作新哥吉拉的人。这可说是他生涯资历的顶点。

从哥吉拉的演出方式和外观，可以看出山崎受到自幼熟悉的好莱坞电影，以及他敬爱的史蒂芬．史匹柏的影响。哥吉拉大闹大户岛的场景就像《侏罗纪公园》（1993年），海上的追击剧宛如《大白鲨》（1975年），压倒性的威胁蹂躏城市的恐惧，则像《世界大战》（2005年）。在电影结尾，也能看到山崎热爱的《星球大战》的影子。

本片利用3DCG方式呈现哥吉拉，也和《新哥吉拉》的特摄风格还有非生物特有的诡谲氛围不同。好莱坞版的《哥吉拉》系列同样是用CG技术制作哥吉拉，因此山崎重新吸收那种动物风格的哥吉拉后，表现在这部作品中。他的表现方式，兼具了日版的哥吉拉风格，以及从好莱坞逆输入的独特风味。带着恶意睥睨脚边人类的可怕表情，也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综上所述，本片是以最新技术，重新呈现哥吉拉，让哥吉拉出现在战后日本的作品。哥吉拉登场的桥段都非常值得一看，让人紧张得不禁从座位探出身子。电影下半场述说众人决定奋起打倒哥吉拉，也有类似《新哥吉拉》的白热化剧情，这恐怕正是山崎所希望的效果。

对电影而言的课题，对哥吉拉电影而言的希望

但笔者必须指出，就一部电影而言，本片还有一个很大的课题要解决。我们可以理解出于本片的主题，将舞台设定成战后日本的用意。然而剧本和演出方式（与对画面的坚持相反），并没有表现出当时的社会背景、价值观和时代性，也没有抓住一部作品所需的真实性。以往描绘战前、战时、战后的作品都有原作，也会有山崎以外的编剧参与制作，可是本片却是山崎单独原创的剧本。笔者认为本片在电影要素方面还有加强的空间。

另外，主角敷岛的内心纠葛非常精彩，可是以女主角典子为首的其他人物的描绘却很稀薄，每个人的心理和关系性，并未有深度的发掘。相较于《新哥吉拉》刻意排除人的故事，本片却没有好好呈现理应需要的属于人的故事。当故事的焦点在中盘从“人与人”转到“对抗哥吉拉”之后，之所以变得比较有整体感，就是这个缘故吧。

说穿了，这是一部“哥吉拉电影”。“在哥吉拉没有登场的时段，要如何让故事更有趣？”这是过去所有拍片的人，都费尽移山之力试图攻克的一个课题。而本片包含这点在内，终究也是《哥吉拉》系列作的最新作品。我们可以肯定一件事，日本推出的全新哥吉拉，如今带着离谱的强度和可怕之处，出现在现代了——换言之，这个怪兽之王在现代依旧吃得开。笔者已经开始期待第31部作品，并为本片做出的挑战而鼓掌。

标题图片：电影《哥吉拉-1.0》©2023 TOHO CO., L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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