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中国的日本红人加藤嘉一”?

(第二回)永远活跃在第一线

政治外交

连载第二回介绍加藤嘉一的少年时代。手拿世界地图梦想去欧洲的少年,不知为什么去了北京大学留学。他说,与在日本时想象的不同,那里充溢着没有共产主义的自由空气。

加藤嘉一
KATŌ Yoshikazu
1984年生于静冈县。2003年高中毕业后到北京大学留学,毕业于该校国际关系学院。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版、香港《亚洲周刊》、The Nikkei Asian Review专栏作家。截至2012年3月,加藤在香港凤凰卫视新媒体(凤凰网)上的博客访问量达6300万次。中国版推特(Twitter)(新浪微博)的粉丝超过150万人。

喜欢村上春树

加藤:我非常喜欢村上春树。村上在自己的著作里说,希望自己死后的墓碑碑文中写上“村上春树 作家 写了 跑了 活了。” “至少始终没有走”,也就是说,终生在奔跑。他表达的那个“至少”一词,我太喜欢了。

我曾对一位中国媒体人士说:“一个外国人如此拚命学习贵国的语言,在贵国的媒体环境中发言,这对中国来说是很荣誉的事。”还说过:“日本人在贵国的媒体上说话,是在为贵国的媒体造势啊!”

竹中:确实如此。

加藤:我说:“这,不是很光荣的吗?”并鼓起掌来,这时看到对方的脸色刷地变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2011到2012年,我一直在落实走进中国100所大学的巡讲计划。经常听到的却是中国媒体的斥责:“日本人,闭嘴!”还有“滚回去!”、“闭嘴”之类的脏话。不过,只要面对面地对话不是就能理解吗? “象我这样的外国人能用中国的语言说中国的事,是中国的进步。”

竹中:的确如此。

加藤:我想说:“不管怎么,那么多人学习贵国的语言,到贵国来做事。起码得拿出欢迎的气量来,你不是大国嘛。”

竹中:是要对它说,拿出大人样儿来。

滥用“选民”“国民”的媒体

加藤在武汉大学挤满听众的会场讲演

加藤:创造与大学生面对面对话的机会是为了提高透明度。不光在网上发言,也在大学生面前露面。置身听众之中,对他们说:“你过来!”“来试试吧!”“你,到讲坛上来!”虽然说法有点怪,但我就是这样培养粉丝的。时空共享,气息交织,一起流汗。

我想永远活跃在第一线,珍视当事人的意识。当下的日本最欠缺的这种意识的,或许就是霞关(官厅集中地)、永田町(政党总部集中地)和大报社了。虽然在社论里写着 “国民不希望那样”,我想问一句:你们向选民问过 “不希求这样”吗?这是在滥用、恶用“选民”、“国民”、“老百姓”等字眼。

竹中:的确如此。

加藤:政治家应当有精英的样子,精英更需要为老百姓说话。我的做法是介于两者中间。我在想如何才能打造出一个“草根中国”的标志来。

竹中:你说的草根中国的标志,是指亲临第一线活动吗?

加藤:说得太对了。当事人的角度,现场就是一切,真实只存在于现场。不是把现场的东西填装进理解中国的理论构架中,而是在现场在第一线构建框架。关键是要把作为实践的地区研究和理论密切相结合。

梦想驰骋世界的少年

竹中:想简单地听你介绍一下决定留学的经过。你出生在伊豆吧。

加藤:我和日本足球代表团的“阿内”,就是内田笃人是同乡,老家是田方郡函南町。

竹中:是因为令尊的工作关系移居到山梨县的?

加藤:是因为家父经营的公司破产,初中时移居到山梨县,进了山梨学院大学附中。我从小学就喜欢游泳、柔道和棒球。初二开始练田径。高中时棒球很棒的。读卖巨人队的松本哲也是我的同级。我也想打棒球,可中学面试时人家却对我说:“我校是以学习为中心的”。

学校里有升学课程班、特别升学课程班和英语学科。本来想进田径的长距离接力赛部,我表示“想退出特别升学课程班”,回答是“你说什么呢!”特别升学课程班是以考进国立、公立大学和早稻田大学、庆应大学、山梨大学等为目标的。国立、公立比较多,还经常开办河合塾(日本著名的升学补习班——译注)的卫星电视课程。

初三的修学旅行去了澳大利亚。我特别喜欢英语。老师说我“英语成绩不错,世界地图也总不离手。”

竹中:是世界地图啊。

加藤:基本上有不成文的规定,特别升学课程班的学生是不能进优育强化部的。因为要参加长跑训练,又要学习,体力上吃不消。虽然我参加长跑接力赛的梦想完全成为泡影,但仍然坚持从甲府市的酒折到绿丘球场,也就是在学校和练习场间每天往返10公里。

我那时是想实践文武双全,这显然成了我现在的食粮。学习也按部就班地学,非常喜欢英语和世界史。当时出国的愿望很强烈,真正想去的是欧美。

我是个秉性至上主义者

竹中:大学时想去欧美吗?

加藤:本来想去欧美,但是自己的家庭条件有困难。我很怕汉字,去中国,可以说是因为家庭的原因……。

竹中:想当联合国职员是怎么回事?

加藤:要成为联合国职员,需要英语外加别的语种。但俄语、阿拉伯语也学不下去,西班牙语和法语也一样。我是一个“秉性至上主义者”,法国和西班牙过于高雅,与我不合。去北京大学时,也是想在维持英语水平的同时,扎扎实实把汉语学好,大学毕业后去美国的大学拿个硕士什么的。

实际上,2012年3月到7月的一个学期时间,我将以“讲座学者”的身份,在上海复旦大学讲课。按惯例任课要求博士学历或10年的教授资历,,我感到又一次打破了惯例……这是好事,有不一样的人走进中国的课堂,能促进多样化,我一定会努力完成复旦的课程。

竹中:你是在高中毕业后,公费去北京大学留学的吗?

加藤:山梨学院大学和北京大学之间正好要建立学术交流关系,高中时有一次说有要人来,我被叫到校长室。在那儿见了面,校长说了一句:“加藤君,就这样定了吧?”。那次促进了我去中国留学的想法与计划。我在中学时就小有名气了,高中时还搞过罢课。

竹中:是拒绝上课吗?

加藤:是日韩世界杯足球赛的时候,我向全校学生呼吁,征集签名并拿给校长看,说:“这是全体的意志”,“日本是民主主义吧”,就这样发动了罢课。与其说是罢课,不如说是“去看足球”。我发出呼吁,“为了日本国,大家一起去!”日本这个国家,原本就没有什么机会让你去思考日本或是日本人的。

竹中:国家意识淡薄呀。

加藤:我说,“高中生要作为社会的一员而生存,实际体验这些事情,团结一致为日本加油是非常重要的。这难道不是学习世界史的一环吗?”我还质问说:“想想吧,校长。你没有陷入思想僵化中吗!”……

中国政府的奖学金

竹中:怎么上的北京大学?

加藤:文部科学省有一个中国政府奖学金计划,是由文部科学省推荐,由中国的教育部提供经费的制度。

竹中:还有这样的制度啊。

加藤:是一个交换留学计划,人数以中国留学生居多。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比在中国的日本留学生更多,每年100人左右。但是据我所知,作为本科生我是头一个。一般是高级进修,也就是博士、博士后以研究为目的前去留学,时间是一年或是两年,但本科生是四年。

竹中:推荐方是日本的文部科学省吗?

加藤:接收需要推荐信,北大国际关系学院的领导也给我写了推荐信。再下面就是文部科学省的面试了。自我推介是我的强项,我做得有声有色。

竹中:是在日本的文部科学省吗?

加藤:是在台场还是什么地方举行的面试。在被问及“最近令你感动的书是什么?”时,我答道:“是《武士道》吧。”

竹中:哈哈,新渡户稻造(《武士道》一书作者——译注)啊。

加藤:又问,“你最近有什么感受?”我回答说:“像在这种面试的空间里,只提一些毫无新意的东西,就是日本的问题之所在。”

竹中:哈哈,真是充满了造反精神啊。

加藤:因为考官让我“说说心中所想”,所以就照直说了。留学的学费和住宿费全免,还付给生活费。本科生当时是800元,硕士1500元,博士生2200元。但当时的本科还没有收过留学生的先例,也没有人去,制度本身形同虚设。

竹中:是啊,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制度。

加藤: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是幸运的。

没有共产主义的自由校风

竹中:听说你向阿姨拚命地学汉语?

加藤:是的,从结果上说,去那里是对的,我按自己的方式拼命地学了。是命运的女神吧,让我很走运。

竹中:国际关系学院相当于系吗?

加藤:中国大学的“学院”相当于日本大学的“学部”。授课用汉语,不过老师用的幻灯演示资料往往是英语。从国外归国的学者很多,最受刺激的是完全没有意识形态或是共产主义什么的,莫如说有一种从心里讨厌共产党政权式的东西这种气氛。

竹中:啊,是吗?

加藤:当然诽谤诋毁是不行的。对共产党政权的存在,不能说让它靠边站之类。只要不那样做就行。至于批评啦,说政策有问题啦什么的,是完全没问题的。

竹中:可以批判政策吗?

加藤:就是现在也没问题的。特别是对经济政策。比如说“人民币什么时候国际化”、“在明天”什么的,是没有问题的。

忌讳保身

竹中:哦?是吗?

加藤:所以说北大校风可以说很自由。不过,现在越来越不自由,不民主了,来自行政的干涉越来越严重,尤其是与80年代相比。询问经历过天安门事件的副教授和教授们时,他们表示:“在80年代胡耀邦时代和80年代后期,情形完全不同。中国与世界之间没有任何鸿沟,也没有孤立和异质性,就这样向民主化迈进,自由民主主义的活力充满了校园。”

竹中:真是不好理解。

加藤:与那时相比,现在则完全不同了。包括我在的那个时候,学生们非常务实,很现实,重功利,只考虑如何青云直上,不再议论什么政治自由了。这是因为天安门事件造成的精神创伤。和竹中先生进行这样的对谈,要是译成中文,或许会出现晕影,但这是必要的。

在中国出版的著作《中国的逻辑》和《日本的逻辑》

大家都变得保守了,说是“因为天安门事件是禁忌”,还说“加藤先生本人的处境特别”等。但是,避讳是不行的,一定要有人去做,一定得有人首先去突破。即便是中国共产党,对天安门事件也并不是因为想禁而禁的,相信有关领导始终也在寻找突破口。不过,改革开放30多年,又有过一些政治运动的阴影,既得利益圈已经太庞大、太复杂了,不知从哪切入、着手。在当今中国,做一件事,改一件事,都非常艰难。

竹中:是吗?

加藤:要知道,避讳是为了明哲保身。至于说为何要压制,因为公开谈论,就会动摇自身的合法性和正当性。

竹中:言之有理。

加藤:中国共产党也不想总是采用压制、制伏一类非常脆弱的办法解决问题,而是希望构建更加灵活的机制。我认为这只有使用“外压”。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必须利用外国人的特权去行事。我是这样认为的。

访谈:竹中治坚(政策研究大学院大学教授,nippon.com编辑委员)
摄影:高岛宏幸

中国 亚洲 外交 北朝鲜 加藤嘉一 中国人 香港凤凰卫视 北京大学 村上春树 长距离接力赛 复旦大学 中国政府奖学金 天安门事件 胡耀邦 汉语 差别 国益 山梨学院大学附属中